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晋安王,丁贵嫔似有些不信,萧纲便起身来,端了那碟子泡菜,摇头晃脑的说起了如何选枝叶如何腌制如何调味如何开坛。待他说完了,丁贵嫔这才放下筷子,取了广袖中的丝帕掖了一下眼角,叹道:“今日一早,我就知道这满京城的人都进宫来跟我贺寿。可是再没有第二个人如你这般,能想到我到底想怎样庆生。”
晋安王萧纲一挥手,众人都识趣的退了下去。母子二人就着桌上暖洋洋的红泥小炉,一面尝了尝菜色,再斟上滚烫的红糯水酒,萧纲颇为亲昵的凑前跪下,这才嬉笑道:“那是母妃不知道,儿臣最近手头紧,置办不起像样的贺礼,所以只得亲自学了这些小伎俩,只求以后每年母妃的寿辰,都肯赏脸让儿臣孝敬。”
丁贵嫔望着他,并没有立即回言。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谋算——若能留在京城,谁肯大老远被发配去封地?雍州又在偏远苦寒的黑水河以西,被大梁百姓们称作荒服之地。去到雍州为王,哪里还有萧氏皇族身在建康城的种种风流随性?
可是当初册封的时候,皇帝却是意志甚为坚定的。她自然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是她的第二个孩子,萧纲出生是在显阳殿的,她占着中宫皇后的宫殿,生下来的孩子却在册封时就被决定了未来奔赴荒凉之州的命途——就如同今日在紫仪殿中,那占着天子所有宠爱虽然份位低于她,却仍有胆气跟她对视的沅芷夫人一样,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无声的笑话。
丁贵嫔默然的饮尽杯中之酒,心里模糊的想到——或者,今日全天下的人都在笑话她罢?大张旗鼓的寿诞,因为皇帝宠妃的爱女忽然受伤而嘎然中止。她除了装作温顺贤良恪尽为君分忧的职责之外,别无其他任何的办法。
“你坐吧,又不是在人前,咱们娘两还要那个客套?”丁贵嫔让萧纲坐在自己身侧,心不在焉地一笑,“才刚说什么呢?旨意是你父皇下的,母妃是嫔妃,后宫不得干政,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萧纲也不着急,仍上心的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到跟前的碗里。
“今天的事情,儿臣也略打听了一些内情——看来萧玉姚这个祸害,当初就不该留着。母妃到底是心慈手软,不如让儿臣替您解决了这桩麻烦罢。”
萧纲说这话时,仍有天家贵胄皇子的雍雅风度,可是眸间那道深寂如万丈寒渊的冷光,却在与丁贵嫔对视时,迅速泛出拂面的暖风。
丁贵嫔没有发话,在唇边慢慢端起酒杯,凝视着墙边生机勃勃的秀枝扇叶,沉吟中,静静的点了点头。
萧纲如释重负,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然后转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窗外,喜出望外道:“下雪了,母妃,您看窗外又下雪了。”
丁贵嫔想起在宫车内也见着零星的雪花飘落,便随口道:“是啊,先前那会儿下的稀疏,这会儿倒是大起来了。”
“母妃,儿臣总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父皇征战在外,太子大哥又随父皇一道同行。那一年,就是儿臣陪着母妃在显阳殿过的生辰。那一日,也有如今日这般的溶溶雪景。儿臣给母妃祝寿,母妃还抱着儿臣说,等儿臣长大之后,希望还能如今日这般母子团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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