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那前来报信的参将,却因为自己一句多言,而招致同僚丧命,心中不安之余,亦隐约觉得荆州军营此刻人心与风向都在大变,但如何变化,又该如何明哲保身,他却毫无头绪,当下随着陈霸先回营之后,只是低头不语。
杜僧明虽是年轻,却知晓陈霸先的心思,他向营中各处转了一遭,回来向他报道:“外间行刑已毕,东门边的米粒也都已拣干净,人都散了。”
陈霸先点头道:“那他们口内可有怨怼之词?”
杜僧明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哪方,遂答道:“刘副统领一向待下宽厚,士卒中确有怨言,只不是对王爷与大哥,却是对田帅而来。”
陈霸先心中也料定会有如此了局,便问道:“他们如何说?”
杜僧明说话遂也并无些遮拦,与他当面一五一十都报道:“他们说自己驻守荆州多年,军中一向纪律严明,从未有过此等事情。偏偏那田帅依仗上恩,在此地治威治福,又说王爷处事不公,偏袒自家亲兵亲卫,便是没有将他们当做自己人。总之是以为这刘副统帅死的冤枉,而如此治军,只怕更要令人心涣散怨声载道。”
陈霸先闻言,偏首去看了一眼外面来来往往的军士,忽然叹气道:“王爷这才到荆州多久,军中便乱起萧墙,此等隐情若叫陛下得知,自然又是一场是非。看来是有人存心将荆州局势搅乱,用的手段却甚是阴毒狠辣之至。”
又招手命杜僧明近前,吩咐道:“你去将那刘副统领厚葬,他家中老小赡养之用,皆从我俸禄中领取。”
见杜僧明出帐,自己方才转头出了营房。骑马在军中左右兜了一大圈之后,才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营门口出来,而后纵马在城中飞奔一圈,又在一间杂衣铺中盘亘了许久,最后换了一身打扮出来,在秦风楼下了马。
赤芍自派人传信给他之后,便一直在楼中等候。此时听人来报,当即便下楼相见。两人互相道安,之后陈霸先坐下,赤芍烹茶与他,并暗中默默上下打量陈霸先,见他此刻却不做军旅打扮,头戴飘巾,身着一袭寻常白襴袍,腰系绦带,亦不携带随身佩剑,倒是忽然想起在当时在客栈中与他初次相见时的情景,这才笑道:“你今日好雅兴。”
陈霸先于此间的身份尴尬,按理说他既是萧绎在荆州旧部的势力,又是西南冼氏的人,本不该跟秦风楼与全门子弟再扯上什么关系。可他曾蒙赤芍与全门救命之恩,亦曾亲自与王贞秀手下的第一高手南宫无涯交手,还险些命丧其刀下,心中更是清楚,若要铲除王贞秀,首先便要拔除南宫无涯这颗虎牙。否则,只怕除祸未尽,反遭其反噬。因此,对赤芍他除却感恩之心,更有一份等闲难以比拟的崇敬之意。
而赤芍则将炼药已成,以及自己设法找到了暗中给药的方法,此一桩极为要紧的事情,先与他细细说了一遍。
陈霸先手里端着新烹好的滚烫的茶水,激动到忘记了品饮,却道:“真是好极了,时已刻不容缓,这给药之事,便全仗赤芍姑娘达成了。”
赤芍见盏中的茶水泼了零星出来,落到他手指上,他却恍若无觉一般,遂道:“其实此药于南宫无涯也是解药,能助他摆脱王贞秀的控制与驱使,但我唯恐他如今久在糜烂之地,只怕早已忘却了所谓的江湖侠义之心,更忘却了自己还是临月剑的传人。”
陈霸先对此亦甚为扼腕,摇头道:“历来剑乃君子之重器,临月剑之于江湖中人而言,更是行侠仗义与江湖君子正气的化身。谁能料到如今到了南宫无涯手里,却成了甘为权贵所驱使的一柄杀人利器。”
赤芍便道:“南宫无涯如今化名冷定乾,他居于王府内亦独来独往,甚少与人相交。我今日已让人设法将解药混入他日常所用的烟叶当中,若无意外,那么两日之后便可见效。到时,你可设法试探一下他的内力,此举有些冒险,却是不得不为之。我才疏学浅所致,唯恐解药效力不够。”
说完,她有些歉然的垂下了头。而陈霸先立即作揖道:“哪里?你如此煞费心机,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药效,既然咱们是让人悄悄在他的烟叶中做的手脚,便是有些失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便是要试探他的内力,也不会一味用蛮。总有一些巧宗,能让他一展身手如何的。”
赤芍犹豫了一下,左右思量一番之后,才状似无心的提起方府及方柔来。陈霸先本来对此事也上着心,待听闻方柔如今安静守在家中,并再无心思谋求与杜僧明长相厮守之后,问道:“那她如今,可是准备安心待嫁了?”
赤芍摇头,如实道:“这一层我也看不透她的心思如何,不过这姑娘晶莹剔透,不似寻常闺阁中人。我只是觉得她要嫁给王贞秀未免可惜了,这才生出了些感慨罢。”
“那我回去之后,倒要再问问老四——”
听陈霸先说出这句,赤芍已先摆手,劝道:“若是这样的话,只怕于事无补。我总以为世间有情之人,若两心相惜,自然天鉴也可逾越。但若这情分只是稍纵即逝,那么强要挽留也是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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