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玉兰树叶子被春风吹的从枝头坠到青鸾肩膀上,她仍是怔然无觉。还是金萱出来外面檐下,见她只是站在台阶那里却不上来,手里不知道捧着张什么纸,方才出声唤道:“姑姑——”
青鸾闻声转头,朝她勉力一笑。见众人手里都捧着巾岕等物,打后的侍女手里端着铜盆,里面热水还氤氲散着白雾,方才道:“王妃这是起来了?”
金萱略一点头,道:“是,先前在里面摇了铜铃,奴婢这会儿正要进去请安呢!”
“你们先在外头候着,我进去看看。”
说罢,她横下一条心,仍揣了书信在袖中,便上去推门而入。穿过迎面正放在厅中的十六扇银鎏镂金春熙花鸟屏风,隐约见到珠帘重垂深处,卧着一锦衣女子。掌珠睡觉惯于侧卧,尽管被太医和青鸾劝谏过数次,却仍是不改。此时青鸾轻手轻脚走近床前,方才躬身细语道:“王妃,可醒过来了?”
掌珠睁开眼,见是她便慵懒的笑了:“嗯,先前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有黄鹂鸟的叫声,便再也睡不着了。这会儿身上还是有些懒怠,但是再躺着也是无益,不如起来去花园里走走,到了午饭后再歇也好。”
青鸾便将床上的帐幔都拢起来,又伸手扶她坐起。这时才扬声唤了余下的人入内,一时间宫娥彩衣,锦绣画帛盈盈于室。掌珠历来对梳妆之事都极为热衷,许多新鲜的胭脂花膏,还有新的眉色唇膏,都由她与身边的侍女一道琢磨出来,入宫之后便要被后妃们打听效仿的。青鸾见她将此当个乐子,自然也不会去劝阻,不过每日都见她不厌其烦的端坐在妆台前,光是描个眉便能花去半个时辰的功夫,不免就有些乏累。
终于等到妆成,已是费去了晨间泰半的功夫。掌珠终于站起身来,两手架开,任由侍女给自己穿上新制的春衫,又让人开箱子去找自己那条腰间点翠的腰封,用以衬这条霞妃色的罗裙。青鸾早已住了手,见无什么需要自己介入的,便径自净手拈香,爇于暖阁外观自在宝相之前,祷祝虔诚。
掌珠隔着两道珠帘静观她举动,总觉得她最近心事重重,但以为那是因为萧统走后的离愁别绪,便是旁人相劝也终究只是徒劳,于是叹口气,朝身侧的金萱挤挤眼睛,小声揶揄道:“看见没?便是你青鸾姑姑也会有相思之苦的时候,你这小妮子,将来可不要找外面的男子。非得是我王府中的,我才会答应。”
金萱正细心的给她整理着衣袖上的纹路,闻言不由涨红了脸,甚为不服气的辩驳道:“这又不与奴婢相干,奴婢是想好了,这辈子不要嫁人生子的。”
掌珠遂拖长了声音,再问她:“你说的可当真?今日大家都听着呢,回头要是你再给咱们派帖子,那可就是自己打脸了。”
金萱如今到了年纪,最怕的就是被人拿婚事来打趣,当下连衣衫也不再伺候了,索性捂脸往外走去,一面走,还一面道:“王妃就喜欢拿奴婢来说笑!奴婢可是不想杵在这里被你们当做笑料了!”
她路过青鸾身边,方才引得青鸾回过头来,看了看阁中的情形,而后走进来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金萱又怎么甩脸子就跑了?”
掌珠屋里,无人时并不怎么区分尊卑上下,只要个人恪守着自己的本分,在言语上面她是从来不喜欢身边的人都噤若寒蝉战战兢兢的。反倒是那些活泼欢快的侍女丫鬟,更能讨得她欢喜和赏赐。久而久之,众人便已习惯了屋里的欢声笑语,此时闻听青鸾发问,掌珠倒不急着回答,反倒是另外一个圆脸柳叶眉的丫头答道:“姑姑有所不知,金萱姑娘的婚事,如今成了王妃的心事了。偏是她又脸皮薄,禁不住两三句话就能红了脸。”
青鸾这才笑着打了帘子走进来,她示意众人退下,才对掌珠道:“王妃既是有心想替金萱择一个如意郎君,怎么不让人提前物色一下?毕竟她今年十六岁,便是如今定下来,等到知会她爹娘家人,过完聘约,也要到明年开春才能办喜事了。”
掌珠微微弯下腰身,对着镜子里的人皱眉扮了个鬼脸,又伸手去拣妆台上的盛在那只托盘内的鲜花。这花都是五更时分有专人去花园里四处挑选之后剪下来的,供掌珠日常簪花。此时暮春时节,春花正盛,于是这日的托盘内便琳琅满目的摆放了有七八枝,每一枝都各具妍态,正是令人眼花缭乱。
掌珠的手依次划过这些娇嫩的花儿,最后落在一支粉色芍药上面。青鸾一见,心中咯噔一下,而后便见掌珠果真将花拈起来,放在眼下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王娘子现下在哪?上次的事情,都是我们连累的她被人掳走。如今也不知道如何,我心里真是愧疚的很。”
青鸾遂上前道:“回王妃,王娘子有音讯传来,今儿一早,便有晋安王府的人来送信,这回,送她到城中的,乃是她的父亲——”
掌珠接过书信,且将手中的花儿搁在台上。待看完之后,才神色复杂的说道:“这么说来,得赶紧去派人把她接进府中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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