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三斗的故事在檐角坠落的雨珠里渐息。
讲着讲着,雨就停了。
云絮溃散时,最后一滴银线正顺着新嫩的梧桐叶滑落。
雾霭自谷底漫上来,将浸饱雨水的山峦裹进半透的绡纱里,青墨色的山影在月晕中洇成深浅不一的水墨团块。
“走吧,我送你们下山。”
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时莱可不放心让他们走湿滑的山路。
腐殖和土壤混合的潮腥气漫过石阶,苔衣吸饱了雨水,在断崖边膨起幽绿的绒毛。
光线暗淡,一行人打着灯,慢慢的下山,只有米小满这个活力满满的小家伙走走跳跳,结果踩在苔藓上,差点一骨碌滚下去。
时莱提着她的后脖领子,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她提起来,“不许再跑了,滚下去把你摔的东一块,西一块,我可拼不起来。”
小家伙像个布娃娃般挂着,扭回头道:“是我晚上没吃饱肚子,我吃饱了就不会滑到。”
“为什么吃饱了就不会?”
“吃饱了就会重啊,重了就不会滚。”
时莱把小家伙在手里掂了掂,“别卖惨了,看你体型就知道生活亏待你也亏待不到哪去。”
米小满挣扎着下地,再看看石阶向下延伸到无尽黑暗里,便老老实实的抓住时莱的手,不再蹦跶。
米三斗拿着手电筒走在他们身后,看着俩人相互嫌弃又彼此依赖的样子,目光愈发慈爱。
走到山脚下,村口依然热闹。
宋清扬承诺的活动中心到位了,采购的成品——两个太空舱式集装箱。
这是个聪明的做法,既不需要征地,也不用施工许可证,只要村里划拨点空地放下就行。
米小满嗷嗷叫着就要冲过去,被时莱一把扣住。
太空舱还挂在吊车上呢。
宋清扬踩着五公分细高跟站在泥泞里,月白色西装裤脚溅满星点泥浆,她正用手机电筒照着图纸,听到白露的提醒才注意到时莱。
“真人来了。”她快步走过来,指着太空舱道:“白天就送来了,下雨没办法安装,就一直停在镇上。”
时莱微微颔首,“宋总有心了。”
“真人叫我清扬就行。”宋清扬手指摩挲着图纸,脸颊带着粉红笑意,“这些都是小事情,没花多少钱。”
两个太空舱,一个摆四张麻将桌,一个建儿童乐园。
麻将桌是电动的,儿童乐园里有滑滑梯,跷跷板,秋千和一堆乐高积木,两边都有超大电视机和柜式空调。
这样一个太空舱从厂家采购大概六七万左右,算上运费,吊车费,再加上内部设施,差不多十万块。
二十万,对于宋家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但这不在两人之前商量的条件里,所以时莱不会认为理所当然,诚恳道:“宋小姐的心意我记住了。”
只是,他在宋清扬的眼神里看出了点点心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
米继业裹着酸臭的阴影插进两人之间。
这位老师总爱把POLO衫扎进皮带,此刻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时莱的肩膀。
“小莱,宋小姐一家热心公益事业,专门给村里的老人孩子建了个活动中心,他们现在每天都会去道观里烧香,你可要招待好了啊!”
时莱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开一步。
米继业身上的汗酸味里还裹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异常难闻,也就是现在哮喘好了,不然当场表演窒息给他看。
宋清扬也急了,连忙解释道:“真人,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和真人的恩情相比,不值一提。”
说完,极为厌恶且毫不掩饰的瞪了米继业一眼,冷声道:“米老师,这是我们和真人的事情,还请慎言。”
米小满眼珠子转了转,憨憨笑起来,“米老师,你前天上课的时候不是说,村里爷爷奶奶都不好好种田,整天忙着赌博吗?”
围观的老人们倒抽冷气,发出窸窣的议论声。
米继业脖颈瞬间涨成猪肝色,额角青筋在吊车探照灯下突突跳动:“小孩子懂什么!这是......这是丰富群众文化生活!”
米小满嘟了嘟嘴,“本来就是你说的嘛!你骂的可难听了呢。”
童言无忌,相比起米继业,显然米小满的话更让老人们信赖。
时莱哂笑着没说话,牵着米小满朝小卖部走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留给米继业。
两人没有太多交集,因为是米三斗的本家,所以偶尔见面会点头微笑。
今天米小满说米继业无心教学,他心里本就有了点疙瘩。
现在看来,这货不仅工作不认真,还智商堪忧,情商欠费。
人还是刚认识的时候好,热情又虚伪。
现在是臭泥鳅沾了点盐,真把自己当海鲜了。
漫漫人生路,有人选择当哪吒,有人选择当人吒。
米继业愣住,口不择言道:“宋小姐,你可别被那小子给骗了,他哪里算真人,就是个小道士,连道士证都没有呢,打小我看着他长大的,顽皮的很,没什么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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