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十七次撕开止血包时,顾承川的右手终于开始发抖。他靠在墙角换手套,看见玻璃门外的雨幕中,救护车的警灯还在疯狂旋转,像极了老枣树在暴风雨中摇晃的枝桠。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起:“又有五辆救护车,五分钟到达。”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下意识地抚过白大褂第三颗纽扣的空缺 —— 那里别着陈立仁送的生锈持针器,此刻正在汗湿的胸前硌出红印。重新冲进抢救区时,顾承川的目光扫过每个伤员的伤口:骑电动车女孩的枣花蜜饼、中学生的菱形玻璃、卡车司机的安全帽裂痕,这些看似无关的碎片,在他的薄茧记忆里,正自动拼贴成父亲三十年前在煤炉边画的急救图谱。
“顾医生,这个伤员说他认识你父亲!” 护士的喊声从走廊尽头传来。顾承川转身,看见满身油污的中年男人正用没打石膏的手,往墙上按一张泛黄的照片 ——1998 年的洪水帐篷里,父亲顾修平正用竹筷给矿工缝合伤口,背景里的老枣树,和急诊室窗外的那棵分毫不差。
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修平医生救过我三次,现在换他儿子来救我了。”
顾承川的喉结滚动。他看见男人腹部的伤口,缝合线痕迹呈螺旋状,正是父亲独创的 “枣花蜜缝合术” 留下的印记。薄茧突然不再颤抖,他抓起清创钳的动作干净利落,就像父亲当年在煤炉边挥下竹筷的瞬间。
凌晨三点,当最后一个伤员被推进 CT 室,顾承川才发现自己的鞋底早已磨穿,脚后跟上的血泡混着雨水,在地面留下一串带茧纹的脚印。他靠在墙上喘息,听见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 —— 不是新的警报,而是送伤员转院的长鸣。
消毒灯的冷光下,顾承川翻开急救手册,1978 年矿难那页的边角,父亲用铅笔写着:“每个伤员都是一本书,你的手指就是翻书的手。” 他摸了摸掌心的薄茧,那里还留着卡车司机颈动脉的搏动余温,像三十年前父亲手背上的红绳勒痕,终于在他的掌心,找到了新的落点。
对讲机再次响起时,顾承川已经撕开了新的止血包。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果断,薄茧在器械上压出的印记,精准得如同老枣树的年轮 —— 每道纹路里,都刻着矿工的煤渣、母亲的枣花蜜、还有父亲永不褪色的急救图谱。在这个暴雨倾盆的深夜,急诊室的警报声里,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手从来不是冰冷的缝合工具,而是三十年来所有生命故事,在时光里磨出的、最锋利的生命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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