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骄阳似火,无情地炙烤着城市,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融化。闷热的空气里,蝉鸣在政法委大楼的缝隙间疯狂穿梭,交织成一张黏腻、扰人的网,充斥在长长的走廊上。祁同伟坐在办公桌前,手中紧握着那只斑驳的搪瓷缸,滚烫的茶水在他不经意收紧的手中,泛起层层细微涟漪。他的目光缓缓落在玻璃窗上,透过那层透明介质,瞧见自己年轻的倒影。这张尚未被岁月雕琢出明显沧桑的面容下,藏着许多跨越时空的秘密,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
“小祁,基层治理研究小组还缺个能熬夜、笔杆子硬的帮手,” 处长迈着稳健的步伐,踱步至祁同伟桌旁,抬手轻敲桌面,搪瓷缸随之发出清脆声响,“听说你在警校时写的刑侦报告很出彩,这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听到这话,祁同伟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刹那间,前世的记忆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猛地刺痛他的神经。他怎能忘记,正是这份看似平常的差事,三年后机缘巧合让他发现了丁义珍记录累累罪行的受贿账本。然而此刻,他脸上迅速浮现出腼腆又谦逊的笑容,顺势将面前未完成的报告轻轻推到一旁,恭敬说道:“处长过奖了,我一直盼着能跟单位的老同志多学些本事,这次能参与其中,真是求之不得。”
祁同伟踏入档案室的瞬间,一股浓重的霉味裹挟着陈旧的油墨气息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抬手捂住口鼻。他费力地拉动沉重的铁皮柜,柜子底部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在空旷寂静的档案室里久久回荡。祁同伟小心翼翼地戴上白手套,双手如同灵动的舞者,在堆积如山的《矿产资源整合方案》文件堆中缓缓游走。突然,泛黄纸页间,一角淡蓝色映入眼帘,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轻轻拨开上层纸张,发现竟是一张皱巴巴的海鲜舫餐票。当目光触及餐票编号 “HJF - 0723” 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这个编号,竟与前世调查赵瑞龙案件时掌握的香港账户前缀完全一致!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轻轻抚过票根边缘,敏锐地察觉到半枚模糊指纹,凭借在反贪局多年积累的专业经验,一眼便辨认出,这指纹形状与丁义珍右手食指的纹路高度吻合。
窗外,微风拂过,梧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似乎在低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随即将餐票小心地夹进笔记本。紧接着,他又伸手抽出一旁的《矿产运输协议》。在乙方落款处,宏达建材那枚鲜红公章的边缘,压着半行若隐若现的铅笔字:“按老规矩办”。字迹显然被人刻意用橡皮擦过,已然模糊不清,但对于从事多年笔迹鉴定工作的祁同伟来说,根本无法逃过他的眼睛。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前世的场景,那时的他正专注地为这份文件进行笔迹鉴定,此刻看着眼前这些歪歪扭扭的笔画,他仿佛能真切地看到丁义珍握着钢笔时,因心虚与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祁同伟踏上前往湖心岛的渡船,船身划破平静的水面,犁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浪痕。随着渡船缓缓靠近码头,他踩着微微摇晃的跳板稳步上岸。不远处,一座竹编茶寮静静伫立,竹编门帘被微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一个正在专注擦拭陶壶的纤细身影。待那身影转过身来,祁同伟清晰地看到,她颈后的晒痕在强烈的阳光下格外刺眼,那是渔家女常年在江上风吹日晒留下的深刻印记。她身着一件洗得近乎发白的蓝布衫,袖口处还留着几处细密的修补针脚,然而她手中的青瓷茶具却被擦拭得锃亮,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客官,要喝茶吗?” 女子开口询问,声音宛如浸透着江水的月光,清冽而动人。祁同伟的目光瞬间落在她手中陶壶的底部,那里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小字 “吕州制”。这字体,竟与前世他在赵瑞龙办公室所见砚台的落款如出一辙!就在高小琴弯腰为他续水的瞬间,祁同伟的眼角余光瞥见茶寮角落的木架上,摆放着一个镶金相框,相框内是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侧影,虽然只是侧面,但祁同伟还是一眼便认出,那分明就是年轻时的赵瑞龙。
“这陶壶的款式倒是颇为少见。” 祁同伟不动声色地用茶盖轻轻拨弄着杯中茶叶,看似随意地开口说道,与此同时,他的余光始终紧紧留意着高小琴的一举一动。高小琴的手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微微一顿,但很快便恢复了动作,她轻声解释道:“是一位货船老板送的,据说这是吕州官窑烧制时的残次品。” 说着,她将茶杯递向祁同伟,腕间的银镯相互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然而那声音里,却隐隐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祁同伟接过茶杯,触碰到杯壁的那一刻,那微微的温度,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高小琴饮弹自尽时的场景,那时,她那只染满鲜血的手,也是这般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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