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厚重的幕布，缓缓落下，将宁城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杨六根远远瞧见陈学文的身影，立刻迎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眼神中满是关切。
晚饭后，屋内暖意融融，陈学文开始烧水开壶，郑耀先对紫砂壶的喜爱，他一直铭记于心，当初在沪城培训时，郑耀先对紫砂壶的见解，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在陈学文心中，郑耀先满腹经纶、聪慧过人，本应站在大学的讲台上，传道授业，他依照郑耀先传授的方法，小心翼翼地进行着开壶的步骤。
杨六根察觉到陈学文的异样，不禁开口问道：“少爷，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陈学文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嗯，出了点小状况，等我理清楚思路，晚上你把萧鸿志叫过来，咱们一起商量！”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杨六根看了陈学文一眼，快步朝门口走去。
片刻后，房门被缓缓推开，陈学文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刻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笑容：“老师，您怎么来了？”
郑耀先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屋内，笑着说道：“我刚回宁城，王蒲臣开车送我过来的！”
陈学文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是怕我想不开？还是怕我跑了？”
郑耀先走到火炉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神色平静说道：“没那么复杂，王蒲臣就是想结个善缘!”
郑耀先的目光落在那把紫砂壶上，称赞道：“这紫砂壶不错，武钢那小子还挺有心！”
见陈学文一直盯着自己，郑耀先轻声问道：“想不明白？”
陈学文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您要是不来，我还能明白，无非是试探我的实力，试探我身边的人，看我是否还有隐藏的手下，是否有地下党嫌疑，以及我对日本人的态度！”
郑耀先神色坦然：“我来见你，这很正常！”
陈学文冷笑一声：“您来我这儿确实正常，但王蒲臣主任亲自送您过来，这就大有深意了，一件钓鱼的小事，被利用到了极致，既试探我，又试探您，我猜，这只能是代处长安排的，看来这么多年，在代处长眼里，您一直有地下党嫌疑！”
郑耀先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看来你都明白了，我也就不多说了，我们的初心是把日本人赶出去，这是我们的终极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太多人牺牲在战场上，被人利用又算得了什么？难道比亲眼看着兄弟们牺牲在身边还难受？”说着，他拿起一块布，将煮好的壶端离火炉。
见陈学文不说话，郑耀先接着说道：“和那些为抗战牺牲的人相比，我们受点委屈又何妨？是因为你那几个兄弟的事？”
陈学文声音低沉：“师父，他们几个的事您也知道？”
郑耀先目光深邃：“在特务处眼里，没多少秘密，尤其是在处座眼里，更是没有秘密可言，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像我们搞情报的，最大的依靠就是直觉，这种直觉源于思维、日常行为方式和对周围环境的掌控，我们不能盲目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真相，是有人想让我们看到的，以前看《西游记》，觉得里面都是骗人的，后来进了特务处，觉得教科书都是骗人的，现在，我甚至觉得连自己的眼睛都会欺骗自己！”
陈学文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处座不用调查，只要事情符合他的推断，他就会在心里认定，所以，我带到沪城的6个人，应该是主动暴露在处座面前的，他这不只是试探我的手下，也是在警告我，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郑耀先笑了笑，将紫砂壶从水里捞出来放好，闻了闻，确认没有醋味后，说道：“你明白了，我就放心了，在这一点上，王蒲臣是好意！”
陈学文低声问道：“我明白，那我该怎么做？”
郑耀先目光坚定：“特务处那个‘活阎王’比你聪明，处座明知道他和地下党有勾连，还将他收入门下，每个人都要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自己的优势和缺点是什么，高明的人，时刻都在分析别人需要什么，忌讳什么，并且能很好地把握分寸，最能骗人的，往往是真实的谎言！”
陈学文喃喃自语：“真实的谎言……”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却又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屋内的气氛依旧凝重，而未来的路，似乎更加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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