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殡仪馆后巷静得能听见露水凝结的声音。
叶徽蹲在生锈的铁栅栏旁,月光像一层冰冷的纱,轻轻覆在他微微发颤的手指上。指尖抚过铁锁斑驳的锈迹,暗红色的碎屑粘在皮肤上,让他没来由地想起前世母亲下葬那日——江南特有的梅雨季,停尸房的铁棺椁上也是这样斑驳的锈痕,混合着雨水,在棺木上蜿蜒出暗红色的泪痕。
"叶先生,档案室在B区负二层。"
耳机里传来黑客少女刻意压低的声音,还夹杂着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叶徽能想象她此刻的样子:蜷缩在某个昏暗的地下室里,面前至少三块显示屏同时闪烁,嘴里可能还叼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这个十七岁的天才少女总是用甜食对抗世界的黑暗。
"但骨灰寄存处有夜间巡查,您只有二十分钟窗口期。"
"足够了。"
叶徽从袖中滑出一根三寸银针。针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针尾刻着细如发丝的叶家暗卫徽记——上周正是在祠堂那本被调包的族谱里发现的它。当针尖探入锁孔时,他下意识用了叶家"听风辨位"的手法,锁芯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仿佛在回应七十年前就设定好的暗号。
推开铁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与陈旧花香的冷风扑面而来。叶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气味太过熟悉——1943年的上海租界停尸房,那些等待认领的尸体上,总会被好心人放一支已经蔫了的白菊。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又在身后逐一熄灭。叶徽数着自己的心跳,每一步都精确踩在前世叶家祖传的禹步方位。负二层的空气更加凝滞,陈腐的檀香里混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让他想起抗战时期日本731部队在上海的秘密实验室。
骨灰寄存区的金属柜排列得像迷宫,每个柜门都泛着冷冰冰的光。叶徽停在D-17号柜前,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把在祠堂密阁找到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细密的云纹,是叶家专门用来保管重要遗物的制式。
柜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窜上来,后颈的汗毛根根直立。
空的。
本该安放骨灰的隔层里空无一物,只有角落残留着一小撮灰白色粉末。叶徽伸出食指轻轻一抹,指腹传来的触感让他眉头紧蹙——粉末中有细微的金属颗粒,在手机冷光下闪烁着诡异的银蓝色光泽。
这绝不是普通骨灰该有的质地。
"有人进入正门!带着武器!"
耳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电流杂音,紧接着是黑客少女急促的警告。叶徽迅速将粉末刮入随身携带的药囊,转身时余光瞥见墙角监控摄像头正泛着嗜血般的红光。他故意对着镜头整理衣领,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叶形胎记——这个充满挑衅意味的动作,足以让监控那头的人夜不能寐。
消防通道的门被暴力踹开的巨响震得天花板簌簌落灰。叶徽站在通风管道口,冷静地看着三个持械壮汉冲进寄存室。为首的光头男人右耳缺了半块,狰狞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蜡质的光泽——这让他想起前世在重庆处决的汉奸。
"离魂散"的药粉从指缝间洒出时,叶徽默念着《本草纲目》中记载的配方:"曼陀罗三钱,乌头二钱,辅以辰砂..."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壮汉们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拼命抓挠着突然灼烧起来的面部。叶徽像片落叶般轻盈地翻进通风管道,身后传来身体重重倒地的闷响。
管道内壁凝结的水珠打湿了他的鬓角。爬行时,膝盖摩擦金属的声响在逼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前世受训时的记忆突然浮现——十二岁的他被关在叶家地牢的通风管里整整一夜,老管家说这是为了让他学会在绝境中保持沉默。
焚化间的余温透过管道金属传来,烫得他掌心发红。落地时,叶徽的布鞋踩到了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油脂,鞋底发出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操作台上摊开的值班日志最新一页写着:"3月15日,D-17柜特殊处理,骨灰转移至预备炉,委托人苏。"
那个"苏"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把出鞘的刀。
叶徽的瞳孔骤然收缩。芳姐的姓氏。
电子钟的红色数字显示04:17,月光透过高处的气窗斜斜切进来,在地上投出柩车形状的光斑。叶徽突然跪下来,手指抠进地砖缝隙——前世家族处理叛徒时,总习惯在焚化间的地砖下留暗格。这个秘密,连当代叶家旁支都未必知晓。
第三块地砖的松动让他呼吸一滞。撬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个防水油纸包,上面用毛笔写着"叶氏七房长子 民国三十四年"。纸包轻得反常,打开后只有半张烧焦的照片:年轻军官站在梧桐树下,腰间佩剑的吞口处雕着熟悉的梅花纹——正是他在博物馆见过的那把绣春刀。
照片背面用暗红色的液体写着"骨灰在戏台"三个字,笔迹凌厉如刀。叶徽将纸片凑近鼻尖,时隔七十年依然能闻到那股铁锈味——是血,而且是临终前咬破指尖写就的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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