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转变带来了惊人的效果。接下来的几天,卡门不再像游客一样匆匆按下快门,而是花时间与当地人交流,学习简单的苗语,甚至尝试织布和酿酒。她的照片开始充满生活气息和真实情感——苗族妇女劳作时手臂上的汗珠,老人吸烟时皱纹里藏着的笑容,孩子们在溪边嬉戏溅起的水花...
"这才是摄影。"某天晚上,卡门满意地翻看照片,眼睛闪闪发亮,"谢谢你,Shuanglang。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可能还在拍那些肤浅的明信片式照片。"
"我只是说了实话。"我揉揉她的头发,"不过...有报酬吗?"
卡门大笑,扑过来亲了我一下:"贪财鬼!"
正当我们沉浸在贵州之行的喜悦中时,一通电话打破了平静。那是个闷热的午后,我的手机在背包里震动个不停。
"你的电话。"卡门从溪边回来,把手机递给我,"响了三次了。"
是我妹妹。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
"哥!"电话一接通,妹妹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冲了出来,"爸脑溢血住院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你快回来吧!"
世界突然安静了。我机械地应答着,挂断电话后,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怎么了?"卡门担忧地问。
"我爸...住院了。"我艰难地说,"我得马上回四川。"
卡门二话不说开始收拾器材:"我们坐最近的一班车。"
"你不用去。"我试图阻止她,"你的拍摄还没完成..."
"别傻了。"她打断我,绿眼睛坚定地看着我,"你爸比拍摄重要一百倍。"
二十小时后,我们站在了华西医院神经外科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我的鼻腔,妹妹红肿着眼睛迎上来。
"哥..."她扑进我怀里,然后疑惑地看向卡门。
"这是我女朋友,卡门。"我简短地介绍,"爸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危险了。"妹妹低声说,"但右半边身子不能动,说话也不利索..."
病房里,父亲躺在苍白的床单上,看起来比记忆中瘦小了许多。氧气面罩下,他的脸色灰暗,右嘴角不自然地歪斜着。母亲坐在床边,看到我时眼睛一亮,但随即注意到我身后的卡门,表情僵住了。
"妈,这是卡门。"我硬着头皮介绍,"我女朋友。"
母亲勉强点了点头,用方言对我说:"你爸现在不能受刺激,让外国姑娘先出去吧。"
卡门虽然听不懂,但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主动说:"我去买些水果。"然后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离开了病房。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一场噩梦。医生讲解病情,母亲哭诉父亲发病时的情况,妹妹跑前跑后办理手续...而父亲,那个曾经威严的一家之主,现在只能无助地躺在床上,用左眼愤怒地盯着天花板。
直到深夜,父亲睡着后,我才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找到卡门。她抱着两杯咖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你一直在这?"我心疼地接过咖啡,发现她的手冰凉。
"不想打扰你们。"她笑了笑,"你爸怎么样?"
"暂时稳定了。"我疲惫地坐下,"但需要长期康复治疗。"
卡门靠在我肩上:"会好起来的。"
我搂住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卡门...我可能短时间内没法继续陪你旅行了。"
"我知道。"她平静地说,"我已经联系杂志社推迟了缅甸的拍摄。"
"你不必..."
"Shuanglang,"她打断我,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家人是第一位的。我理解。"
那一刻,我无比感激这个善解人意的西班牙姑娘。
第二天一早,卡门执意要跟我一起照顾父亲。她买了新鲜水果,还特意查了中文的祝福语,笨拙但真诚地对父亲说:"叔叔...早日...康复!"
父亲却转过头,用含糊但坚决的方言说:"让她走。"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母亲尴尬地打圆场:"老头子病糊涂了,姑娘别介意..."
卡门虽然听不懂,但明白自己被拒绝了。她勉强笑了笑,放下果篮退出了病房。
"爸!"我压低声音,怒火中烧,"她大老远跑来,你就这样对她?"
父亲用还能动的左手拍着床沿,费力地说:"陪游...丢人...外国...不正经!"
原来他听亲戚说了我的事。我的心沉到谷底:"卡门是正经摄影师,我们的关系也是认真的。"
"滚!"父亲激动起来,监护仪上的心率直线上升。
护士闻声赶来,把我们赶出了病房。走廊上,母亲拉着我的手哭道:"你爸是担心你啊...跟外国姑娘能有什么结果?签证到期她走了,你怎么办?"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连大学都没读完!"母亲突然抛出这个我多年不愿提起的话题,"当年好不容易申请到美国学校,你说放弃就放弃...现在又要为个外国姑娘荒废人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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