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语法与历史褶皱中的"老人家"》
——论树科粤语诗《老人家》的隐喻诗学
文/诗学观察者
一、解构"德道":方言诗学的语法革命
树科在《老人家》开篇即以粤语特有的否定句式掀开诗学帷幕:"唔系话啲阿叔阿婆,佢哋/或者,有啲德道嘅话/又唔限于实定嘅尊敬!"这个由"唔系话...或者...又唔限于"构建的三重否定结构,在标准汉语语法中堪称叛逆。诗人刻意保留粤语特有的语序与虚词系统,将"德道"这个儒家核心概念置于方言的离心力场。当"德道"遭遇"实定嘅尊敬"的消解,传统文化符号在当代语境的裂隙中显影出荒诞性。
这种语言策略暗合德里达的延异理论:在"阿叔阿婆"与"老人家"的称谓滑动中,在"德道"与"实定"的价值错位里,权力话语的能指链条发生断裂。粤语作为被压抑的地方性语言,在此成为解构中心话语的利器。诗人通过"唔使问阿贵"的市井俚语,将意识形态的宏大叙事拉回市井语境,完成对威权符号的祛魅。
二、太阳系谱学:光喻的意识形态考古
"生前蹴喺太阳,而家仲咁光光猛猛"这句核心隐喻,构成了整首诗的诗眼。诗人将"太阳-光"的意象谱系置于历史纵深中考察:从《尚书》"如日之升"的原始崇拜,到文革时期"最红最红的红太阳"的政治神话,再到市场经济时代"光猛"(粤语"明亮")的物质化转喻,光的隐喻完成了从神性到政治再到消费的三重嬗变。
"照到你嘅屋企,照到大家屋企/哼哼,照埋成个世界"中,粤语叠词"光光猛猛"与拟声词"哼哼"形成奇妙张力。当神圣的光照演变为侵入私人领域的强制性照明,当意识形态的"光芒万丈"异化为无孔不入的监控式照明,光的暴力性在方言的语音褶皱中暴露无遗。诗人通过"递日照样"的时间修辞,暗示这种光照机制的永恒轮回。
三、反讽诗学:市井话语与宏大叙事的互文
全诗充斥着粤语特有的反讽语法:"大家嘟知道佢系边个嘅啦"的市井默契,"真喺,仲使问阿贵咩"的装傻充愣,与"英明、伟大"的官方颂词形成尖锐对抗。这种对抗在语音层面尤为显着:标准汉语的庄重音节(如"光辉万丈")遭遇粤语俚俗发音(如"嘟咩")的侵蚀,形成巴赫金所说的"杂语喧哗"。
诗人刻意选用"沙湖畔"这个具体地理坐标作为创作地,与"成个世界"的宏大宣称形成空间维度的反讽。当全球化话语遭遇地方性经验的阻击,"光芒万丈"的普世性宣称在粤北小城的方言屏障前显露出其虚幻本质。这种空间诗学策略,与柄谷行人"风景的发现"形成隐秘对话。
四、幽灵叙事:在场与缺席的辩证
诗中存在诡异的时态游戏:"生前蹴喺太阳,而家仲咁光光猛猛"。当主体已逝(生前),其光芒却以更强烈的姿态在场(而家)。这种悖论指向德里达的"幽灵学"概念——意识形态的幽灵在物质载体消失后反而获得更强的弥散性。"递日照样光芒万丈"中的未来时态,暗示着权力话语的自我繁殖机制。
但粤语的时态模糊性(缺乏时态词尾变化)为这种幽灵叙事提供了绝佳容器。在"照到你嘅屋企"的现在进行时中,历史暴力正以日常化的形态渗透进私人领域。诗人通过方言的时间弹性,构建出多维度的幽灵拓扑学。
结语:方言的诗学抵抗
树科的《老人家》展现了方言写作的独特力量。当粤语的语音特质、语法结构、市井智慧与威权话语发生碰撞时,产生的不仅是语言层面的对抗,更是两种认知体系的交锋。这首诗通过建立方言的诗学自治领域,为抵抗话语同质化提供了新的可能。在"光光猛猛"的刺目照射下,那些被标准汉语遮蔽的历史伤痕与文化记忆,正在粤语的声调起伏中悄然显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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