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丛里的动静更明显了。
沈清欢垂眸拨弦,耳中却清晰捕捉到枝叶被压折的脆响——有人正猫着腰往竹亭靠近,鞋底还沾着未干的泥。
她的手指在第七根冰弦上轻轻一按,琴弦微微震颤。
这是天音琵琶的预知能力在提醒她:危险正在逼近。
可这次她没打算用预知——苏大人和郑乐师要的是"意外",她偏要让这"意外"变成照妖镜。
"小桃,去拿块帕子。"她突然说,"我方才碰翻了茶盏,裙角湿了。"
小桃应了一声跑开,竹丛里的动静立刻停了。
沈清欢望着帕子被风吹起的弧度,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只是将琵琶往膝头拢了拢,仿佛在调整琴弦。
"姑娘!"小桃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云总管让您去前院,说有位夫人要听琴!"
沈清欢站起身,琵琶弦擦过石桌发出清响。
她转身时,正看见竹丛里闪过道玄色身影,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慌忙矮下身子,却撞得竹枝簌簌乱颤。
她垂眸掩住笑意,抱着琵琶往院外走。
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绣着并蒂莲的鞋尖——那是白璃连夜绣的,针脚细密得像雨丝。
月上柳梢时,司墨又来了。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掀开时飘出糖蒸酥酪的甜香:"方才在东华门,见陈记的酥酪还剩最后两盏。"
沈清欢舀了一勺,甜凉的滋味漫过舌尖:"郑乐师上钩了。"
司墨挑眉:"怎么说?"
"今日在竹亭,他躲在竹丛里听我练琴。"她用银匙搅着碗里的蜜渍樱桃,"我故意弹错了两处,他走时撞断了三根竹枝——竹枝断口新鲜,是用内力震断的,郑乐师的武功比我想的还好。"
司墨的手指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苏大人请的不只是乐师,还是个会武的。"
"所以他才敢玩'意外'。"沈清欢放下碗,"琴弦崩断需要外力,烛火翻倒需要借力,茶盏泼湿......"她忽然笑了,"需要有人在我身后推一把。"
司墨的目光骤然冷了:"我让阿福在竹亭周围埋了暗桩,郑乐师今夜若是去查探,准能撞个正着。"
沈清欢摇头:"不急。
他现在肯定在琢磨我弹错的那两处,想着怎么在比赛时让我当众出丑。"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等他自以为抓住了我的破绽......"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沈清欢望着窗外的夜色,琵琶在案上投下修长的影子。
她知道,此刻郑乐师大概正蹲在某个屋檐下,对着小抄本研究她"弹错"的指法;苏大人大概正摸着胡须笑,以为胜券在握。
可他们不知道,那两处"错音",是她照着《乐府杂录》里记载的"障眼法"特意弹的。
更不知道,竹亭石桌下,早被小桃用蜜蜡粘了块碎瓷——等郑乐师蹲在竹丛里偷听时,鞋跟会沾到蜜蜡,留下独一无二的痕迹。
"清欢。"司墨突然开口,声音比往常轻了些,"若有危险......"
"我知道。"她截住他的话,"你会带着禁军冲进来,把苏大人的暗卫全拿下。"
司墨没说话,只是伸手替她把滑落的发簪别好。
他的手指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擦过她耳尖时,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夜更深了。
沈清欢抱着琵琶躺下,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阿福在巡夜。
她望着帐顶的银钩,想起白璃今日塞给她的平安符,想起小桃藏在枕头下的芝麻糖,想起司墨带来的糖蒸酥酪。
这些温暖的、鲜活的、真实的存在,比任何金手指都更让她安心。
后半夜起了雾,竹影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沈清欢迷迷糊糊要睡时,听见远处传来极轻的"咔"一声——是竹枝被压断的声音。
她勾了勾唇角,裹紧被子闭上眼。
郑乐师的脚步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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