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坊外的马蹄声撞碎了夜的静谧,沈清欢指尖按在琵琶弦上,弦音微颤,却再没了往日的清越。
天音琵琶传来的情绪如潮水倒灌——不是恐惧,不是绝望,是更让人窒息的麻木,像千万人被捆住手脚,眼睁睁看着屠刀落下。
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乐坊里最受宠的小桃被萧太后赐了毒酒。
那姑娘临死前攥着她的衣袖,血沫子混着话往外涌:"清欢姐...别学我...要活,就得...拉人垫背。"
那时她只当是将死之人的胡话,此刻望着司墨染血的玄甲,望着乐坊里缩成一团的老乐师、发抖的小乐女,突然懂了小桃的意思。
单枪匹马的孤勇,在千军万马前不过是块薄冰。
"司墨。"她按住他要抽剑的手,掌心触到他甲片下的温度,"别硬拼。"
司墨的剑穗在夜风中翻卷:"你怕了?"
"我怕的是,我们死了,宁王的刀还是会砍向更多人。"沈清欢抬眼,火光里宁王的旗子已经映出轮廓,"乐坊有三十口人,加上你带来的十二禁军——不够。"
司墨的喉结动了动。
他跟着父亲上过战场,自然明白三十对三千是什么下场。"你想..."
"赵将军。"沈清欢说出这个名字时,方大夫在人群里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之前替方大夫治过琵琶手的旧伤,老郎中闲聊时提过,驻扎在城南的赵怀安将军最恨苛待百姓的权贵,上月还把宁王强征民夫的文书撕了个粉碎。
司墨皱眉:"赵将军素不过问朝事,你如何说动他?"
"用他的命。"沈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宁王要的从来不是乐坊,是我怀里这把天音琵琶,是我身上流的——"她顿了顿,想起萧太后房里那幅画像,"前朝乐正的血。
可等宁王拿到他想要的,赵将军这样不肯屈膝的将领,就是他刀下的第二只鸡。"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吆喝声,张士兵突然从墙角钻出来,腰间的刀磕得叮当响:"宁军的前锋离这儿不足半里,小的刚才偷听他们说话,周副将说要活剐了沈姑娘!"
乐坊里传来小乐女的抽噎声。
白璃突然拽了拽沈清欢的衣袖,掌心摊开一方绣帕——上面用金线绣着只振翅的鹰,正是赵将军军旗上的图腾。
哑女仰头,眼睛亮得像星子。
沈清欢突然笑了。
她解下琵琶递给司墨:"你守着它,守着所有人。"又转向方大夫,"麻烦您帮我备些金疮药,赵将军的营地该有伤员。"
司墨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我跟你去。"
"乐坊需要你镇着。"沈清欢抽出手,指尖拂过他脸上的血痕,"你说过,有你在就没有绝境——现在,我要去给绝境里添把火。"
夜雾里,三个人影猫着腰穿过巷弄。
白璃走在最前,她的绣鞋沾着露水,却总能避开青石板上的松动处;方大夫背着药箱落在最后,每过转角就撒把碎草药,那是防止巡夜犬追踪的法子。
沈清欢走中间,怀里揣着方大夫给的易容膏,把脸抹得蜡黄,倒真像个走街串巷的药婆。
赵将军的营地在虎头崖下,远远能看见篝火映着"赵"字旗。
沈清欢正要摸过去,白璃突然拽住她,手指在自己耳边绕了绕——有马蹄声。
三人闪进柴堆后,就见两骑快马冲过,马上的士兵骂骂咧咧:"周副将那狗东西,偏要我们绕远路,说什么防着沈清欢那小娘们使妖法!
老子倒要看看,一个弹琵琶的能翻出什么浪——"
话音未落,马蹄声已远。
沈清欢摸了摸怀里的琵琶弦,刚才那士兵的情绪里有股子郁气,是对上司的不满。
她勾了勾嘴角,这把火,有着落了。
营门口的守卫举着火把喝问:"什么人?"
沈清欢掀开斗笠,露出被易容膏涂黑的脸:"军爷,小的是城南回春堂的,给营里的伤兵送金疮药来了。"她扬了扬方大夫的药箱,"方郎中说,赵将军最体恤底下人,小的就是爬也得把药送来。"
守卫的火把凑近她的脸,沈清欢感觉到他的情绪从警惕变成松动——是个念着家中老父的孝子。
她又补了句:"听说营里三队的王二牛腿伤发作了?
他娘上个月还托我带了包艾草。"
守卫的长矛垂了半寸:"你怎么知道王二牛?"
"方郎中给二牛治过伤,他疼得直喊娘,小的在边上记着呢。"沈清欢从药箱里摸出个纸包,"您瞧,这艾草还是新晒的。"
守卫终于放了行。
三人刚进营,就见正中央的帅帐里透出灯光,一个穿玄色锦袍的将军背对着他们,腰间玉牌上"赵"字在火光里若隐若现。
"末将参见赵将军。"沈清欢跪在帐外,声音清亮,"民女沈清欢,求将军救命。"
帐内的动静顿了顿。
赵怀安转身时,眉峰如刀:"你可知私闯军帐是什么罪?"
"知道。"沈清欢抬头,斗笠滑落,露出真容,"可民女若再晚来片刻,乐坊三十口人命,将军的项上人头,都要喂了宁王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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