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卫的铁蹄碾碎了西市最后一片寂静。
沈清欢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看着那支玄色洪流裹着血与火冲来,玄色狼头旗上的金线在火光里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指尖轻轻抚过琵琶弦,断弦处还残留着方才震裂的木刺,扎得掌心生疼——这疼意倒好,让她脑子愈发清醒。
"清欢。"司墨的声音裹着夜露的凉,他不知何时已退到她身侧,玄色劲装染着血污,腰间佩刀还在往下滴着何军师的血。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鬓角,指腹擦过她眼下的乌青,"你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
沈清欢抬头看他。
这个总把冷硬刻在眉骨的男人,此刻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滚烫。
她忽然想起方才塞进他嘴里的蜜饯,是白璃连夜用最后半筐杏子做的,甜得发苦。
她扯了扯嘴角:"等打完这仗,我给你弹《阳春白雪》。"
司墨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刘将军的大嗓门从左侧传来:"沈乐女!
玄甲卫前锋是魏先锋,那小子惯会使重刀,咱们的盾牌军怕是挡不住三轮!"
沈清欢转身看向战场。
月光下,魏先锋的玄甲泛着冷光,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中八十斤重的九环刀已抡起半圈,刀风刮得前排联盟士兵的衣甲猎猎作响。
再往远处看,宁王端坐在玄色华盖下,腰间玉牌在火光里明灭——那是前朝皇帝亲赐的"靖难"玉,此刻倒成了他谋逆的铁证。
"去把蔡工匠的东西搬来。"她对身侧的小卒低声道,又转头对司墨道,"你带二十个好手绕到左翼,等我琵琶声起,专砍马腿。"
司墨攥紧她的手腕:"你呢?"
"我要让宁王的兵,自己砍自己的旗。"沈清欢摸出袖中那半块染血的绢帕——是方才卢士兵塞给她的,那士兵在混战中撞进她的琴室,哑着嗓子说:"沈乐女,我老家的娘总说,琵琶声里藏着人心。"
她掀开帕子,里面躺着半枚缺了角的铜钱,是卢士兵与同乡的信物。
方才用天音琵琶扫过整支玄甲卫时,她分明在三十七个士兵的情绪里尝到了迷茫——像青杏未熟时的酸涩,其中最浓的那股,就来自这个总躲在队伍最后磨箭头的卢士兵。
"刘将军!"她提高声音,"让人把咱们抄的宁王通敌密信绑在箭上,往玄甲卫阵里射!"
刘将军眼睛一亮,拍着胸脯吼:"早备好了!
弟兄们,给老子把这些烂纸片子送到宁王狗贼的兵耳朵里!"
与此同时,蔡工匠带着几个学徒抬着木箱子冲上来,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余个陶瓮,瓮口塞着浸过松油的棉絮。
沈清欢摸出火折子扔进去,陶瓮腾地窜起蓝焰。
她对刘将军使了个眼色:"等魏先锋的刀劈下来,就往他马蹄下扔。"
战场的喧嚣突然拔高。
魏先锋的九环刀带着破风声响彻夜空,前排盾牌军的木盾瞬间被劈成两半。
沈清欢指尖猛扣琵琶弦,第一声琴音如裂帛——是《十面埋伏》的起调。
这曲她练了七七四十九天,每根弦都浸过血。
琴音裹着金戈铁马的杀伐气撞进每个人的耳膜,联盟士兵本已发颤的刀突然稳了,被砍断的盾牌手咬着牙爬起来,用血肉之躯筑起新的防线。
"那琴音——"玄甲卫阵中有人惊呼,"像是我娘在村口喊我回家吃饭!"
"放屁!"旁边的老兵骂道,"老子听见的是...是我儿子周岁时的拨浪鼓!"
沈清欢闭了闭眼。
天音琵琶的预知能力在此时翻涌,她清晰感知到那些迷茫的情绪正在疯长——有个老兵想起病床上等他送药的老妻,有个少年兵想起被宁王强征时哭晕的妹妹。
她指尖一挑,曲风骤转,从杀伐变成呜咽,像极了深宅里被锁在绣楼的姑娘唱的《思归引》。
"卢兄弟!"有人突然吼了一嗓子,"你看那箭上的信!
宁王说打下长安后要屠城,连咱们老家的村子都要烧!"
卢士兵攥着那半枚铜钱的手在抖。
他记得三天前给家里写信,说等打完仗就带新媳妇回家盖房。
可信里的字还没干,就听见队里的小旗官说,宁王要"清理"所有可能泄密的士卒——包括他这种没背景的穷小子。
琴音突然拔高,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每个音符都砸在人的心口。
卢士兵猛地拔出腰间佩刀,一刀砍断身边小旗官的马腿:"弟兄们!
宁王要咱们当替死鬼!
沈乐女没骗咱们!"
玄甲卫阵脚瞬间乱了。
三十七个原本迷茫的士兵跟着卢士兵反戈,他们熟悉玄甲卫的阵型,专挑旗手和传令兵砍。
魏先锋的九环刀刚劈翻第三个联盟士兵,脚边突然滚来个冒火的陶瓮——蔡工匠的火油弹"轰"地炸开,火星子溅在他的玄甲上,烫得他惨叫着摔下马来。
司墨的刀光就在这时劈来。
他踩着魏先锋的后背跃上战马,刀尖直抵宁王的咽喉:"殿下不是要当皇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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