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的三月像块未焐热的火石,残雪在砖缝里渗着水,把空气冻得发腥。周母站在厨房门口,看女儿蹲在玄关系鞋带。周某平的粉色围巾扫过地板,毛线穗子勾住了门框上的旧挂钩——那是父亲去年冬天钉的,说怕她出门时摔着。
“妈,我赶早去火车站,北京那趟车七点五十开。”她抬头时,睫毛上凝着呵出的白气,帆布包带子在肩头晃了晃,露出半截粉色手机壳。周母递过保温杯,触到她指尖的凉:“带充电器了吗?外头冷,到了北京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周某平笑着摆手,马尾辫在门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影:“就几天,充电器落家里吧。”门合上的瞬间,保温杯还冒着热气,柜台上的电子钟显示07:20。谁也没注意到,床头柜上的充电器插头还插在插座里,旁边静静躺着备用电池,塑料封膜上落着层薄灰。
工商银行的旋转门吞进股冷风,周某平的帆布包在安检仪上摊开,露出几叠用报纸裹着的现金。柜员小李记得这个总来存钱的女人,今天却要取十五万。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玻璃隔板后,周某平正对着验钞机数钱,指甲盖边缘泛着淡粉,像浸了层霜。
“周女士,这么多现金您最好找家人陪同。”小李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她单薄的羽绒服。周某平却笑了,报纸裹钱的动作利落:“没事,我一会儿坐火车,放包里踏实。”验钞机的绿光在她脸上明灭,十五沓百元大钞堆成矮墙,压得帆布包拉链微微发颤。
监控录像里,她离开时在银行门口停顿了三秒,望向街对面的长途汽车站。三月的阳光斜斜切过她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谁也不知道,这三秒里她想起了王某丽前天说的话:“到北京就提那辆银色宝来,你坐副驾,我开着车带你去颐和园看冰。
通化站的铁皮屋顶漏着光,木椅上的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木纹。老陈搓着冻僵的耳朵,看那个总穿粉色围巾的女人穿过检票口。“小陈,帮我留两张去北京的硬座。”她递来的身份证上贴着寸照,眼睛亮得像淬了冰。
“周姐要带人去?”老陈捏着车票,油墨还没干。周某平指尖划过票面,嘴角翘了翘:“搭个顺车的大哥,帮我看行李。”发车铃响时,她攥着两张票跑向站台,帆布包在胯骨上撞出闷响,十五万现金随着步伐轻颤,像揣着只不安的鸽子。
北上的列车在11:50准时轰鸣,白烟吞没了站台。老陈后来常想起,那天她穿的是双磨旧的棕色短靴,鞋跟沾着车库的灰——直到半个月后,警方带着勘察灯走进王某丽的车库,他才突然明白,那趟驶向北京的列车,不过是雾里的一场幻梦。
周父盯着女儿的未接来电记录,屏幕上“18:00”“21:30”“02:15”的呼叫时间像串冻伤的手指。“平儿从来不会夜不归宿。”他摩挲着电话座机,塑料按键上还留着女儿的指纹。直到25日清晨,工厂打来电话:“周姐没说要出差啊,考勤表上三天都没打卡。”
刑警张建军在周某平的出租屋蹲下身,指尖划过床头柜上的充电器。窗台积着薄灰,却没有拖曳的脚印;衣柜半开着,里面挂着两套出差用的套装——如果真要去北京,她为什么没带?技术科的小王举着备用电池晃了晃:“没拆封,说明她根本没打算在外头过夜。”
银行调阅的监控在会议室播放,十五万现金在她怀里堆成小山,验钞机的绿光映出她眼底的血丝。“她取完钱去了火车站,买了两张票。”张建军敲着投影仪,车票复印件上的“北京”二字被红笔圈住,“但工厂证明,她没接到任何出差任务。”
丹东某公司的前台小丽记得那个电话,午休刚结束,座机突然响了。“喂?”她含着饭粒接起,听筒里传来嘈杂的铁轨震动声,像有列火车正从电话线里驶过。“喂?”她又问一遍,才听见个男人的咳嗽,含混得像块冻硬的年糕:“找……周姐。”
通话清单上,这个号码在12:17被拨打,正是列车途经沈阳的时间。张建军盯着定位图,沈阳站的站台在三月下午挤满南下的人,谁会用周某平的手机打这个电话?更蹊跷的是,此后三天,手机再没接听过任何来电,却在每晚十点准时向北京某商场、某宾馆发送短信——都是查询营业时间的内容,用的却是男人的口吻。
“会不会是绑架?”周母攥着女儿的围巾,毛线穗子在掌心磨出毛球。张建军没说话,目光落在现场照片上:周某平的帆布包不见了,充电器和备用电池原封不动,像有人刻意留下的谜面。而火车站的老陈,此刻正对着两张未退的车票发呆——其中一张,乘车人信息栏空着,像道永远填不上的伤口。
暮色漫进刑警队办公室时,张建军还在比对监控。银行门口的三秒停顿,火车站的两张车票,丹东的男声电话,像三块拼图在他眼前旋转。突然,技术科小王推门进来,手里挥着份报告:“周姐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通化站西侧的停车场。”
停车场的监控画质模糊,却能看见12:05分,一个戴银色手表的男人接过周某平的帆布包,两人走向一辆黑色轿车。手表的反光在镜头前闪了一下,像颗突然熄灭的星。张建军盯着男人的背影,突然想起王某丽——那个和周某平合伙开化妆品柜台的男人,昨天做笔录时,手腕上正戴着块银色手表。
窗外飘起细雪,三月的雾更浓了。周母在家属室打盹,梦见女儿站在火车站向她挥手,手里攥着两张车票。可当她跑过去时,女儿突然变成了十五万现金,在站台上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每张钞票上都印着王某丽的脸。
雾散时,刑警队的警车正驶向王某丽的住所。后备箱的勘察箱里,鲁米诺试剂静静躺着,等待照亮某个车库角落的血迹——那是周某平没带走的充电器之外,另一个被遗忘的秘密。而北上的列车仍在铁轨上轰鸣,载着无数个像周某平这样的旅人,却永远载不动,那个消失在晨雾里的、关于十五万现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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