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黄河大堤如同蛰伏的巨龙,数万民夫举着火把将督河工棚围得水泄不通。石静娴隔着竹帘望去,那些被河泥染成赭色的脸庞上跳动着危险的火光,最前排的汉子突然振臂高呼:"请太子妃娘娘跳《霓裳》!"
声浪震得案上《治河方略》哗哗翻页,恰停在"元至正四年白茅决口"处。石静娴捏紧胤礽身体的虎口——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需要太子妃出面周旋。帘外胤礽假扮的太子妃正轻抚云肩蹙眉,那姿态比她更像真正的贵族女子。
"本宫听闻霓裳羽衣需踏禹步而舞。"胤礽突然开口,嗓音清泠如碎玉,"昔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诸位既以河工自比禹王部众..."他故意顿住,指尖掠过案头治河图,在"束水攻沙"四字上重重一叩。
人群霎时寂静,老河工王二狗突然跪下:"娘娘怎知禹步?俺爷爷说这是祖传镇水法!"火把映出他额前刺着的"河"字,那是顺治朝河督发明的标记法。石静娴心头微动,想起昨日巡查时见过的"分水鱼嘴"遗迹,那分明是都江堰的技术。
"放肆!"河道总督周道登突然冲出来,蟒纹补服沾着可疑的朱砂——石静娴眯起眼,那正是她为防范贪官特制的封桩银标记色。周道登挥着《河防令》嘶喊:"刁民辱及天家,按律当斩!"
民夫们突然举起铁锹,寒光里混着几柄绣鸾刀。胤礽瞳孔骤缩,那是他上月命兵部收缴的流寇兵器。真正的杀机藏在人群后三个戴斗笠的汉子身上,他们握锹的姿势分明是握雁翎刀的架势。
"周大人好大的官威。"石静娴掀帘而出,太子常服上的四团龙纹在火光中狰狞欲活,"弘治六年,徐州民变杀河官十七人,皆因强征女子祭河神。"她故意踩住周道登的袍角,"不知今日之祸,起于祭神还是祭私库?"
胤礽默契地接话:"妾身倒愿为治河献舞,只是..."他突然扯断珍珠璎珞,浑圆的南珠滚入泥地,"若以禹步定河道走向,需取大堤东南五里处的'神木'为桩,不知周大人可敢与本宫赌此天意?"
人群炸开锅。那"神木"实为周道登私吞的五百根金丝楠木,昨夜刚被石静娴查出藏在谎报的"冲毁粮仓"里。三个戴斗笠的汉子突然暴起,却被王二狗用挑土扁担扫倒——老河工使的竟是戚家军的鸳鸯阵。
当夜,胤礽在临时寝帐揉着酸痛的腰肢冷笑:"周道登竟在禹王庙地宫藏赃银。"石静娴正对着河图修改分流方案,朱笔忽地顿住:"你如何发现的?"
"真当孤这些年祭陵是白跪的?"胤礽扯下假髻,露出耳后因长期佩戴沉重头面磨出的血痕,"地宫封砖的夯土层次,比太庙少了两道工序。"
五更天,王二狗带人抬着神木回来时,看见太子妃正在教民夫们跳改良的禹步。石静娴望着人群中那个挺拔的背影恍惚——胤礽将祭祀舞步改成丈量堤坝的步距法,旋转时石榴裙绽开的弧度,恰与她笔下新绘的分水堰曲线重合。
晨光初现时,周道登在禹王像后畏罪自尽,怀里还揣着盖有索额图私印的密函。石静娴将函中提到的"霓裳羽衣"线索与翡翠压襟的纹路比对,突然听见胤礽说:"该教东宫那些女人跳真正的镇魂舞了。"
千里外的紫禁城里,惠妃正对镜试穿新贡的霓裳舞衣,镜面突然映出她锁骨处与太子妃一模一样的翡翠压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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