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出刺眼的红字：智慧园区项目进度滞后15%。王玄道揉着太阳穴，行政部新换的茉莉香薰混着隔壁工位的薄荷鼻通，在密闭会议室酿出令人眩晕的气息。
"道哥，文旅局要的元宇宙展厅..."林素心递来平板电脑，指尖还沾着黄精枸杞茶的渍痕。屏幕上的概念图浮夸得惊人：VR眼镜在银杏树下闪着冷光，全息投影的道士正在虚拟茶台表演分茶技艺。
王玄道摸向左手腕的崖柏珠子，木纹沟壑里还嵌着昨夜未净的檀香灰。"告诉他们，真实场景采集需要五岳文创园的秋景实拍。"话出口时自己都愣住，那个总被项目经理嗤笑"缺乏科技感"的实景方案，竟在此刻脱口而出。
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空洞的抽气声。王玄道握着马克杯排队，目光掠过窗台那排多肉植物——蔫黄的虹之玉叶片上落着烟灰，行政部上周刚撤走养护提示牌。置物架底层突然闪过熟悉的靛蓝封面，那本失踪半月的《道德经》正斜插在过期杂志堆里。
"王工也看这个？"前端开发小赵凑过来，运动手环随着取咖啡的动作闪烁红光，"行政部说这是前年文化建设月的遗留物。"年轻人嬉笑着将书页翻得哗啦响，第三章"不尚贤"的标题下赫然画着滑稽表情包。
王玄道接过残卷时，扉页批注的咖啡渍已洇成褐斑。被撕去的版权页残留锯齿，内页却有工整的铅笔标注："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致盲目扩张的智慧园区项目"。他猛然想起三个月前的立项会，自己曾指着概念图质疑："园区文化底蕴不是靠VR建模能复制的..."
微波炉发出尖锐鸣叫，打断他的思绪。林素心正将中药袋放进加热，党参混着茯苓的味道弥散开来。"道哥尝尝？"她推来保温杯，茶汤里浮着几粒黑枸杞，"按青阳堂陈大夫给的方子调的，能清肝明目。"
茶水间的磨砂玻璃突然映出人影晃动。项目经理扯着嗓子在走廊打电话："文旅局要加夜间光影秀，AR特效预算再加二十万..."王玄道下意识将《道德经》塞进西装内袋，布料下的心跳震得肋骨生疼。
午休时分的消防通道成了吸烟区。王玄道摸出那本残卷，发现第三十七章夹着半张会议纪要——正是他上次反对虚拟展厅的发言记录。铅笔批注在"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旁写道："园区文化当如文火煲汤，忌科技快消品式开发"。
手机突然震动，苏静好发来照片：橱柜里的咖啡豆罐蒙了层薄灰，旁边摆着新买的五味子蜜瓶。"陈大夫说酸枣仁茶安神。"她补了条语音，背景音里砂锅盖轻响，"你工位抽屉第二格，放了分装好的药材包。"
下午的代码评审会成了煎熬。王玄道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西装内袋的《道德经》像块火炭贴着心口。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正激情讲解："我们可以用区块链技术给每株银杏树生成NFT...那百年银杏的落叶声也能上链吗？"他脱口而出的反问，让会议室陡然陷入沉寂。
项目经理的圆珠笔在进度表上戳出深痕："王工，我们需要的是技术方案，不是哲学探讨。"中央空调出风口卷起《道德经》的书页，王玄道突然看清第二十三章的铅笔批注："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致连续加班第三周的程序组"。
下班时分的电梯挤满疲惫面孔。王玄道在镜面轿厢里看见无数个自己：领口歪斜的盘扣，泛着油光的额角，还有西装下摆被《道德经》顶出的方形凸起。地下车库的感应灯次第亮起，他鬼使神差将车开往反方向——五岳文创园的银杏树正在暮色里招摇。
茶馆木牌坊亮起暖黄灯笼，穿麻布衫的老者正在擦拭紫砂壶。王玄道驻足时，一片金叶落进他西装口袋。"小伙子常来坐坐。"老人笑着掀起竹帘，"秋分后的白露茶，最是清肝润肺。"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项目经理的语音消息伴着风声炸响："文旅局要的元宇宙展厅原型，今晚必须出DEMO！"王玄道摸着兜里的银杏叶，突然看清茶馆楹联上的墨迹："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
苏静好来电铃声响起时，他正望着文创园公告栏的招租信息发呆。"给你留了百合莲子粥。"妻子声音裹着砂锅沸腾的水汽，"陈大夫说子时前要睡足胆经。"
书房台灯下，那本《道德经》在键盘旁摊开。王玄道将银杏叶夹进第四十八章，铅笔批注的"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旁添了句钢笔字："删繁就简三月功，不如茶馆一席风"。夜风掀起窗帘，远处写字楼的霓虹招牌在"元宇宙产业园"字样下明灭。
凌晨提交DEMO时，他特意在文件命名栏输入"五岳实景采集1.0"。关机前瞥见茶水间监控画面：那盆蔫头耷脑的虹之玉，竟在月光下悄悄抽了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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