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乔跟进来时,李偃飞正翻动着一本泛黄的账本。第一页赫然写着“右威卫第三批军囚,共十七人,节度使府过手银三千两”,落款日期正是三年前孙德贵“退休”的次月。再往后翻,“尚宫局官妓改籍费”“法场替死鬼佣金”等条目清晰记录,每笔账目都盖着不同官署的印鉴,其中“户部侍郎印”出现的频率最高——正是孙怀安的官职。
“他们用官署印鉴做交易凭证,”沈予乔指着账本上的牡丹纹暗记,“每朵牡丹的花瓣数对应分赃比例。孙怀安身为户部侍郎,却拿‘新货抵港’当暗语,其实是指死囚替换完成,能从法场捞到的‘货款’到账了。”
李偃飞的目光落在石室角落的木箱上,箱内整齐码放着二十枚牡丹纹铜钱,每枚背面都刻着不同的数字。他突然想起牡丹巷墙缝里的铜钱背面刻着“三”,而密信中的交易日期是“三月三”——这些数字或许对应着交易日期和地点。
“看这个。”沈予乔举起另一本账册,里面贴着十几张人脸的草图,每张图旁都标着“身高七尺”“左颊刀疤”等特征,与囚徒名册上的“可卖价码”一一对应。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纸上用朱砂画着现任典狱长的脸,旁边批注:“孙德贵替身,月俸五十两,知晓地宫密道,必要时可灭口。”
地道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李偃飞吹灭火折子,拉着沈予乔躲进账册堆后。昏暗的光影中,三个人影走进地宫,为首者腰间玉牌泛着微光——正是现在的典狱长。他身后跟着两名黑衣人,抬着一具裹着草席的躯体,草席边缘露出的右手,无名指处缠着带血的纱布。
“动作快点,”典狱长的声音带着不耐,“孙大人说了,新货必须在子时前送入石棺,明日卯时就要押往法场。”黑衣人将草席抛进“右威卫”的石棺,棺盖合上的瞬间,沈予乔看清了死者的脸——是监狱里本该病死的囚徒张三,档案里记载他左颊有刀疤,此刻却完好无损。
“他们在伪造病死记录,”沈予乔低声道,“把健康的囚徒送入地宫,顶替死刑犯上法场,真正的死囚则被卖作官妓或军奴。”李偃飞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腹摩挲着刀鞘上的牡丹纹——与地宫石壁、铜钱、密信上的标记完全一致,这个象征富贵的图案,如今成了人口贩卖的图腾。
典狱长走到祭坛中央,对着“尚宫局”的石棺喃喃自语:“柳如烟那贱人,临死前竟把金粉带进监狱,还好孙大人早有准备……”话音未落,他突然抽出腰间短刀,对着“孙德贵”的石棺重重劈下:“你以为刻几个字就能揭发我们?地宫的密道,永远只有孙家的人能进出!”
刀光闪过,石棺上的“孙”字玉牌应声落地。李偃飞注意到典狱长握刀的右手,无名指根部有块暗红的胎记——与账册中“孙德贵替身”的特征完全吻合。就在此时,沈予乔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木箱,铜钱落地的声响在寂静的地宫格外清晰。
“谁在那儿?”典狱长猛地转身,短刀寒光映着他扭曲的脸。李偃飞当机立断,挥刀劈向地道顶的气窗,砖石坠落的瞬间,他拽着沈予乔从缺口爬出。外面是监狱的菜园,月光下,数十名黑衣人正举着火把围拢过来,领头者腰间的“户部侍郎”玉牌闪闪发亮——正是孙怀安。
“两位大人夜探地宫,辛苦了。”孙怀安微笑着鼓掌,身后的黑衣人同时抽出兵刃,“三年前孙德贵发现地宫秘密,本大人只好送他来这里长住。没想到两位比他聪明,竟能从女囚的指甲缝追到这儿……”他抬手示意,黑衣人立刻缩小包围圈。
沈予乔突然想起石室内的刻字:“三月三未时,西市槐树下,换帖人持半枚牡丹钱。”距离交易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只要能把账本和模具带出地宫,就能在交易时人赃并获。他悄悄扯了扯李偃飞的衣袖,后者立刻会意,两人突然向相反方向狂奔,引开黑衣人注意力。
李偃飞冲向监狱外墙,火把的光在他身后追逐;沈予乔则折返密道入口,将账本和铜钱塞进怀里。当他钻出密道时,却见孙怀安正站在后厨门口,手中把玩着那枚刻有“孙德贵”的玉牌。
“沈大人精通验尸之术,可曾想过,这地宫的石棺,其实是最好的防腐剂?”孙怀安步步逼近,“柳如烟的毒囊、更夫的铜钱、女囚的金粉,都是本大人送给你们的线索——只有让你们查到这儿,才能名正言顺地送你们去地宫,成为第十二具石棺的‘货物’。”
沈予乔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指尖触到怀中的琉璃镜。忽然,他瞥见孙怀安腰间的玉佩——半枚牡丹纹铜钱,正是更夫案中死者紧攥的那半枚。“原来你才是‘守密人’。”他恍然大悟,“剪去死者舌尖,是怕他们说出牡丹纹的秘密;用金粉标记货物,是为了区分不同官署的‘商品’……”
“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孙怀安抬手,黑衣人即将上前。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灯笼的光映红了半边天——是巡城卫的旗号。李偃飞握着染血的佩刀,带着数十名官兵冲破菜园栅栏:“孙怀安!你私铸铜钱、贩卖人口、谋杀朝廷命官,证据确凿!”
孙怀安的脸色瞬间惨白。沈予乔趁机掏出怀中的账本,扔向巡城卫统领。当第一缕晨光渗入地宫时,黑衣人纷纷跪地投降,孙怀安手中的玉牌“当啷”落地,滚进密道深处,撞上“孙德贵”的石棺,发出悠长的回响。
地宫的石门缓缓闭合,沈予乔望着石壁上的牡丹纹,忽然发现每朵花的花蕊处都刻着极小的字,连起来竟是一串人名——都是这些年失踪的囚徒。他伸手触碰,石粉簌簌而落,露出更深层的刻痕:“愿来生,不做牡丹下的冤魂。”
李偃飞拍了拍他的肩膀,递来半枚牡丹纹铜钱:“西市槐树下,该去会会换帖人了。”两人相视一笑,晨光中,铜钱上的牡丹纹终于褪去血色,显露出原本的纹路——那是一朵盛开的正义之花,终将在阳光里,驱散所有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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