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灯笼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如一串被晚风揉碎的流霞,顺着宫墙蜿蜒至兴庆宫正门。沈予乔望着镜中自己眉间的花钿,指尖轻轻按了按藏在袖扣里的银针——针尖浸过陈醋,在烛火下泛着微不可察的青芒。门外传来宴会开席的钟鸣,十二名舞姬鱼贯而入,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腕间金铃随步伐轻响,正合《霓裳羽衣》的节拍。
中秋宴的檀木殿柱上缠绕着新鲜桂枝,香气混着葡萄酒的甜腻扑面而来。沈予乔随着舞队旋至殿中央时,恰好看见武安昌正捧着鎏金漆盒跪在丹墀下,月白色衣摆上绣着的银线水纹,在琉璃灯下泛着蛇鳞般的微光。
“臣有幸得通灵玉簪,可通先祖之灵。”他的声音混着殿角铜漏的滴答声,“望陛下恩准,以慰列祖在天之灵。”
皇帝抬手示意,殿中烛火忽然暗下七分。沈予乔借着月光望去,见武安昌掀开盒盖的瞬间,七支玉簪突然悬空而起,簪头镶嵌的月光石竟各自映出不同的人脸——正是当今皇室已故的诸位宗亲,包括三年前病逝的贤王李恪。
“皇叔?”太子猛地起身,酒盏从手中跌落。沈予乔注意到他腰间玉佩正是三日前李砚秋从黑市截获的“双鹤纹”,心下暗紧。舞队按既定步法旋至玉簪后方,她指尖轻弹,袖中银针刺入最前排玉簪的珠饰——那是昨夜在武安昌别院地窖发现的、用曼陀罗花蕊粘连的虫卵外壳。
“嗤——”几乎不可闻的爆裂声中,蓝雾从珠饰缝隙渗出。沈予乔旋身时故意撞向烛台,火油泼地的瞬间,蓝雾遇热骤然膨胀,在月光下显形为披甲的骑兵方阵,马蹄铁撞击声震得殿中玉石地板嗡嗡作响。
“有刺客!”金吾卫统领李偃飞的喝令未落,武安昌突然仰天大笑,按下了藏在漆盒底部的机括。殿外传来沉闷的轰鸣,如地下传来的闷雷——那是龙首原矿洞水闸开启的声响。
沈予乔被李偃飞拽到廊柱后时,正看见第一缕蓝雾从殿角的排水口溢出。月光下,雾中竟浮现出无数披头散发的“厉鬼”,皆是近半年来死于线虫孢子的贵胄模样。朱雀大街传来百姓的惊叫,有人喊着“冤魂索命”,有人对着空气挥刀,整个长安城瞬间陷入混乱。
“是地下水系!”沈予乔扯下鬓边金步摇,露出藏在发间的硫磺火折子,“武安昌把孢子虫卵封在水闸机关里,水闸一开,蓝雾就顺着水井和排水沟扩散!”她想起三日前在矿洞暗河发现的青铜管道,每节接口处都缠着浸过曼陀罗汁的棉线,正是为了让虫卵遇水即化。
李偃飞的刀在雾中划出火星:“如何破解?”
“线虫孢子怕硫。”沈予乔望向宫墙角落堆着的节庆用“焰火树”——那是用含硫矿石和松脂扎成的装饰,“去点燃所有焰火树,浓烟能中和蓝雾!”话音未落,一支弩箭擦着她耳际射来,武安昌的亲卫已从殿顶跃下,袖中甩出的锁链上缠着蓝雾,触碰到的侍卫瞬间惨叫着抓挠自己的咽喉。
沈予乔滚地避开攻击,袖中银针连射,专刺对方手腕内侧的水波纹刺青——那是被孢子侵蚀的标记,遇醋即溃烂。她余光瞥见武安昌正往殿后密道逃窜,腰间挂着的青铜钥匙正是矿洞水闸的启闭器,立刻低喝:“偃飞兄追人!我去点燃焰火!”
兴庆宫的焰火树足有三丈高,松脂裹着硫磺块在树干上堆成莲花状。沈予乔踢翻烛台,火舌瞬间吞没树冠,浓烈的硫磺味呛得人眼眶生疼。蓝雾接触到浓烟的刹那,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如热油泼雪般迅速消散,露出雾中惊惶奔跑的宫人。
她沿着宫墙奔走,每点燃一棵焰火树,就能看见远处街道的蓝雾退潮般收缩。当第七棵焰火树在玄武门燃起时,朱雀大街的哭喊声渐歇,却听见宫墙外传来更惊人的轰鸣——那是龙首渠的水闸彻底崩塌,地下水带着泥沙冲上街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宝蓝色。
“不好!”沈予乔突然想起矿洞石壁上的刻字,“噬心石遇水会释放更多孢子!现在水闸全开,整个长安城的地下水都被污染了!”她望向西北方的龙首原,那里正腾起淡蓝色的雾柱,像一条巨蟒昂首嘶鸣。
李偃飞的信鸽在此时掠过宫墙,脚环上系着的纸条只有四个字:“水脉核心,镜渊。”沈予乔猛然想起三天前在武安昌书房发现的舆图,龙首原下方标着“镜渊”的暗河,正是整个地下水系的交汇点。她扯下舞衣外衫,露出内衬的皮质紧身衣,朝着宫后角门狂奔——那里有直通龙首原的密道,还是三年前她与李偃飞探查地下水脉时发现的。
密道内烛火早被蓝雾熏灭,沈予乔摸着石壁上的水波纹标记前行,忽然听见前方传来锁链摩擦声。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她看见武安昌正站在镜渊边缘,手中青铜钥匙插入石壁机关,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河,水面漂着无数发光的孢子,像散落的星辰。
“沈姑娘果然聪明。”武安昌转身时,领口已被血水浸透,显然在逃避追捕时受了伤,“镜渊连通全城七十二井,只要我打开核心水闸,蓝雾就会顺着井壁渗入每家每户。你以为点燃硫磺就能阻止?那些孢子早就和噬心石融为一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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