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乔撕下衣襟包裹证物,袖口露出的银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是李偃飞特意为她改良的机关,表面刻着长安城防图,暗扣一按便能弹出三根淬毒细针。此刻她指尖捏着沾血的宣纸边角,油墨渗进指缝,混着尸身的凉气直往骨子里钻。三具尸体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脊背弓成绷紧的弓弦,仿佛临死前还在向案几上的圣贤牌位行大礼——只是牌位早被推倒,朱砂写的"文曲星"三字歪在砚台旁,像被抽了脊梁骨的傀儡。
"大人,仵作房送来了初步验状。"衙役捧着漆盘进来,青瓷碗里盛着从三具尸体鼻腔取出的黑色粉末,"三具尸身的天突穴至膻中穴皮下均有灼伤,像是被人用烧红的细针反复戳刺过。"沈予乔接过验状扫了两眼,瞳孔骤然收缩——三人均是舌骨断裂,却非外力所致,倒像是吞咽了某种腐蚀性药粉后剧烈抽搐的结果。她忽然想起《千金方》里记载的"墨喉散",以松烟墨混合砒霜、马钱子熬制,服下后会让人喉管溃烂却面不改色,正是当年长安酷吏用来逼供的秘方。
李偃飞的玉带扣在案几上磕出轻响,她盯着那碗黑色粉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皮质手札上的墨梅暗纹——那是二十年前寒门书院的信物。"二十三年前,寒门七子在春闱前夜被人诬陷私藏反诗,他们的老师徐文远为保学生,在贡院当众吞下墨喉散,血喷在监考官的朱砂笔上。"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像是被岁月磨出了毛边,"后来那场大火烧了书院藏书阁,徐先生的尸身被烧成焦炭,唯有握在手里的半枝墨梅拓片,墨色竟连火星都没染上。"
沈予乔的手指猛地顿在验状上。现代案件里的"人牲诅咒"讲究"取其形,困其魂",而眼前的三具尸体,伤口在天鼎穴(肺经)、鼻腔有墨粉(对应文气)、舌骨断裂(断其言路),分明是在用《黄帝内经》的经络理论,将受害者生生做成"文冤鬼"的活祭。她忽然想起在现代法医实验室见过的一桩案例:凶手将受害者的指甲、头发混入油墨,制成印泥盖在死亡通知书上,声称这样能让死者魂魄永远困在字里行间。
"去查这三人的户籍。"沈予乔突然抓住衙役的手腕,惊得对方差点打翻漆盘,"重点查他们是否曾在'永安门书肆'购过书,或是与'墨香楼'的绣娘有过往来。"李偃飞挑眉看着她,手札"啪"地展开,露出里面画满的墨梅图案:"永安门书肆是寒门书院旧徒聚集之地,墨香楼的绣娘专给举子绣笔袋,七年前被人放火烧了铺子——你怎知这些?"
沈予乔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却不动声色:"当年在剑南道查案时,曾听老仵作说过,墨喉散的配方只有长安墨香楼的楼主知晓。"她指尖划过验状上的死亡时间,三人均在子时一刻毙命,正是贡院夜禁换班的时辰,"凶手能避开十六名巡夜武侯,还在尸体旁布置阵法,必定熟悉贡院布局。李大人,二十年前参与焚书案的官员,如今可还有在长安城任职的?"
李偃飞的手札"唰"地合上,玉带扣上的獬豸纹在烛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刑部侍郎韩琦,当年是监考官;太府寺丞周明远,负责清点查抄的书籍;还有......"她忽然盯着沈予乔的袖口,那里沾着些许碎发,正是从砚台墨汁里捞出来的,"徐先生有个关门弟子,名叫陈墨,当年只有十二岁,传闻被人救走时,怀里还抱着半幅《寒梅赋》的残卷。"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敲响,亥时三刻。沈予乔忽然闻到窗外飘来若有若无的松烟墨香,比案发现场的墨汁更腥甜些。她猛地起身推开雕花窗,只见贡院西侧的槐树下,有个青衫身影正往墙根贴什么东西。月光被乌云遮住半角,那道身影的右手举着烛台,左手执笔的姿势却让沈予乔瞳孔骤缩——是左手握笔,手腕翻转的角度分明是在画墨梅的枝干!
"追!"李偃飞的玉带钩已经出鞘,她踩着窗沿就要翻出去,却被沈予乔一把拉住。"对方敢在案发后现身,必有埋伏。"沈予乔从袖中抖出银镯,细针在月光下泛着青芒,"通知武侯封锁贡院四角,重点看守存放历年落第卷的奎文阁——凶手要的,恐怕不是人命,而是......"她忽然想起三具尸体紧攥的血书,"墨冤"二字的笔锋里,藏着极浅的墨迹分层,像是先用淡墨写了别的字,再用血覆盖上去。
当衙役们举着火把冲进奎文阁时,阁中二十年前的落第卷宗已经散落满地。沈予乔蹲下身,捡起一本封面画着半枝墨梅的卷子,封皮上的"陈墨"二字让李偃飞猛地吸气。卷子里的文章被人用朱砂圈得面目全非,最后一页贴着张字条,用松烟墨写着:"徐师血,弟子墨,二十三年未干;寒门卷,贵人笔,九重天上谁看?"字条右下角,半枝墨梅的枝干上,分明沾着新鲜的血渍。
"大人!西跨院发现可疑人物!"武侯的呼喊声惊破夜色。沈予乔跟着李偃飞冲进西跨院时,只见一个青衫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井边,右手提着的灯笼正在滴水,水珠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响声——是血水!男子缓缓转身,左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伤疤,像道翻开的墨色书页,而他手中握着的,正是三具尸体案几上失踪的狼毫笔,笔杆上刻着半枝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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