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尘迈入那道金色的门,他以为终于从镜心深渊中脱离出来,却未曾想过,等待他的不是终点,而是一场更深的梦魇。
眼前的景象骤变,他站在一条幽深无比的长廊中。长廊像医院,又像地铁通道,墙面斑驳、吊灯摇曳、地面潮湿,黑暗在四周涌动,像液体般流淌。他能听到远方传来尖细的轮椅声,“咯哒、咯哒”,清晰而沉重,仿佛正有人缓慢地向他靠近。
他抬头望去,长廊尽头亮着一盏红灯,灯下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病号服,背对他,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低着头,嘴里似乎在喃喃自语。
叶尘没有动,他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那人背影明明瘦弱,却像一整栋建筑压在他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靠近。
“……你回来了。”那人忽然开口,声音轻柔,沙哑而干枯,像在宣判一件早已注定的事,“我一直等你。”
叶尘停下脚步,声音微颤:“你是谁?”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来,依旧背对着他。
“我是谁?”那人咯咯笑了两声,忽然低吼一声,“你才该问——你是谁!”
那人猛地转过身,露出一张完全和叶尘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那张脸布满了裂痕,像镜面碎裂后重新拼接,双眼空洞,泛着淡蓝的光,嘴角裂到耳根,笑得几乎要将脸撕开。
“我是你——”他用那张脸说道,“是你最深的恶念,最丑陋的本性,是你在每一面镜子前不愿承认的你!”
说罢,那“叶尘”猛地扑了上来。
叶尘来不及反应,被他掐住脖子,狠狠撞到墙上。身后的镜子应声碎裂,碎片散落,空气中溅起剧烈的能量波动。他艰难地挣扎着,用膝盖猛然一顶,将那人顶开。
“我不是你!”他咬着牙嘶吼。
“是你!”那人像疯了一样大笑,身影分裂成无数个“叶尘”,如潮水般涌向他,每一个都在低声重复着:“你就是我——你就是我——你就是我——”
他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拖入一段记忆。
场景再次变化。
他站在一间密闭的审讯室中,对面坐着一个神情痛苦的小男孩,正在呜咽。
“你为什么杀了他?”一名警察怒吼。
小男孩摇头哭喊:“不是我……不是我!”
叶尘愣住了。他认出那个孩子——那是小时候的他。
那件事,他埋藏了太久。
童年时,父亲因精神异常而失控杀害了他母亲。叶尘亲眼目睹,却因为极度恐惧而撒谎说是“陌生人闯入”,最终让父亲被当作疯子永远关进了封闭精神所。他一直告诉自己,那是为了生存,是无可奈何,可此刻这些记忆被一面面镜子挖出,摊在他面前。
“你是个骗子。”镜中的他轻声说,“你是个懦夫。你害了所有人。”
“闭嘴!!”叶尘猛地砸碎镜子,鲜血顺着指节滑落。
“你可以毁掉镜子,但毁不掉你自己。”镜尘分身再次出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像一个被遗弃的木偶。
“镜心只是入口,你才是真正的诅咒。”
叶尘一动不动。他终于意识到,镜心并非独立的恶意存在,它只是承载——真正制造恶梦的,是他自己。
他低头,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想起母亲临死前的眼神,想起父亲疯癫时留下的哭喊,也想起曾经那个抱着镜子失眠一整夜的自己。
“你说得对。”他喃喃。
“我才是真正的噩梦制造者。”
镜尘露出一个扭曲的笑:“那你准备怎么对付自己?”
叶尘闭上眼,将右手伸向胸口。镜钥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浸满鲜血的小镜子——那是小时候母亲送给他的。
“我不逃了。”
他举起镜子,正对自己。
那一刻,镜尘身体剧烈震颤,疯狂尖叫:“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承认我——你承认了我,我就会……!”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崩解,一块块剥落,最终如尘埃般被镜面吸收,彻底消失。
长廊坍塌,红灯熄灭,叶尘再次被卷入无重力的镜流中,但这次他没有挣扎。
他在坠落,但心是静的。他明白,他击败的不是镜心,而是心镜。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正躺在医院的床上,夕瑶就站在他身边,神情疲惫却带着喜极而泣的微笑。
“你终于醒了。”
“我……回来了吗?”
她点点头:“你昏迷了三天,我们在井边找到你,镜子碎成了渣——我们以为你出不来了。”
叶尘坐起身,摸了摸胸口,那面小镜子已不见,只留下一道隐隐作痛的疤痕。
他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入房间,一切都仿佛安静下来。
然而,他知道,一切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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