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陈仓城头的薄雾,青铜獬豸兽首在刺史府公堂檐角凝着霜,折射出森冷的光。邓艾立于青石阶前,脚边摆着一只青布包裹,布角洇着未干的水痕——那是从渭水底打捞出的证物。
堂下,张广跪得笔直,锦袍上的靛青丝线在晨光中泛着幽蓝光泽,宛如一条盘踞的毒蛇。他下颌微抬,眼中闪烁着轻蔑与不屑。当余光瞥见曹璟那袭绯色官袍出现在侧席时,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忖:区区寒门县令,也敢与我张家为敌?
"邓县令若拿不出铁证,今日这诬告之罪..."张广刻意拖长尾音,声音里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慢。他盘算着,即便邓艾真能找到些许证据,以张家的权势和人脉,也定能大事化小。想到这里,他挺直的腰背又绷紧了几分,仿佛这样就能彰显他不可侵犯的威严。
"铁证在此。"邓艾的声音突然截断了他的话,那略带结巴却异常坚定的语调让张广心头一颤。只见邓艾猛地抖开手中青布,三十四片断裂的竹制水车构件"哗啦"一声铺满公堂,每一片断竹上的凿痕都如刀刻般清晰可辨。
张广瞳孔骤缩,那些竹片上的纹路他再熟悉不过。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这不可能,那些工匠明明都已经...
侧席上,曹璟端坐在檀木屏风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佩剑吞口。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邓艾的一举一动,当看到邓艾拾起两片竹片,断裂处的纹路竟如榫卯般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时,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拼接出的图案,赫然是张家族徽的蛇形纹!曹璟的指尖在剑柄上微微收紧,心中暗叹:这个邓士载,竟真将案子办得滴水不漏。
公堂上一片寂静,只有竹片相碰发出的轻微声响。张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些竹片,仿佛它们是什么可怕的毒物。
方才的傲慢与从容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脚底窜上脊背的寒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正在这个不起眼的县令手中,一片片土崩瓦解。
“斜刃凿,刃角四十五度。”邓艾将竹片举向天光,阳光透过竹片,在地上投下一道清晰的影子,“这是张家祖传的凿刻技法,礼器局备案的图样。”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然而,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王九突然押着铁匠铺掌柜走进了堂内。掌柜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着,被王九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了邓艾面前。
邓艾面无表情地看着掌柜,缓缓说道:“同样的凿痕,不仅留在了被毁的水车上,也留在了这柄斜刃凿上。”他的目光落在掌柜手中那柄斜刃凿上,只见刃口处残留着一些竹纤维,与堂上那截断竹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张广的冷笑在这一刻突然僵在了脸上。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原本他还对邓艾的指控心存疑虑,但现在这柄斜刃凿的出现,无疑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邓艾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张广的反应,他继续从袖中掏出半本湿透的账册。账册已经被水浸泡得不成样子,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但隐约还能辨认出“首级二十”这几个字。那几个字在浸染的墨迹中显得格外扭曲,就像一条条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打破了堂上的沉默。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五个身着麻衣的女子正缓缓走来。她们的手中捧着染血的麻衣,那是她们丈夫的遗物。而在她们的指缝间,还能看到一缕缕靛青的丝线,那是她们为丈夫缝制麻衣时所用的。
这一幕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也让张广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罪行已经无法再掩盖下去了。
曹璟霍然站起,他那绯红色的长袍在穿堂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仿佛一面燃烧的旗帜。“证据确凿,无需再审。”他俯身拾起一片断裂的竹子,竹纹间的血垢在清晨的阳光中泛着褐红色的光芒,触目惊心。
张广的指尖紧紧地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他的目光急速地扫过公堂,只见晨光中,那旋转的水车正将清澈的水流源源不断地注入龟裂的田地。
堂外,围观的流民们紧紧攥着新发的竹制田契,这些曾经在他的庄园里弯腰驼背、卑微如蝼蚁的人们,此刻竟然都挺直了脊梁,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目光凝视着他。
张广的喉咙突然变得干涩,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本官……”然而,那声音却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嘶哑而破碎。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似乎想要咽下最后一丝侥幸,但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一阵惊飞寒鸦的声音,它们掠过水车,翅膀掀起的清凌凌水花溅落在刺史府的獬豸兽首上,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洗礼,洗去了那经年累月积累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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