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从洗衣店出来,转弯抹角,来到了两条巷子外的一间临街的店面,看起来是个下店上宅的格局,一楼的店面不到20平米,门楣悬挂木质招牌,上面用中英双语写着“阿肯杂货店”,中文为繁体楷书,英文为维多利亚风格花体字。临街橱窗摆放着茶叶罐、腌菜坛、干货竹篓。菜坛和竹篓上分别贴着“东方珍品”、“价廉物美”的手写广告招贴。
进门地面铺防潮的木板,左边一面贴墙的从地面到天花板通天货架,分层堆叠着木箱、陶罐和麻袋,盛放大米、粉丝、豆类、干海产如虾米、鱿鱼干等。然后是店铺中间与之平行的一面稍短的货架,留出了个过道,架上摆着酱油、腐乳、腊味、槟榔、和当归枸杞等几味中药材,以及英国本地的面包、罐头、糖、煤油灯等日用品。最右边的货架下面带了玻璃门,里面摆放着茶叶、香料,上面的货架则悬挂着风干腊肠、咸鱼、板鸭,还有个木桶内浸泡着皮蛋。
多个货品下面都有价签纸,分别写着:
福建乌龙茶 2便士/盎司
福建红茶 1先令3便士/磅
广东糯米 2便士/磅
宁波腐乳 6便士/罐
爱尔兰土豆 1便士/4磅
伯肯黑德煤块 2便士/10磅
腊肠 1先令/条,需预订
右侧货架尽头有一张木质柜台,台上摆着秤砣、算盘和账本,后面坐着一位中年华人,穿着中式立领长衫,但外面罩了件西式马甲,头戴中式毡帽,脚蹬中式布鞋,头上留着辫子,圆圆的一张典型的开店人的喜庆脸。看到几人进来,立即起身热情地迎了过来,嘴里寒暄着“呀,李老板,阿四兄弟,可有几天没来了”。没等李老板寒暄,阿四直直地道“我昨天才来买了腐乳”。众人忍俊不禁,笑作一片。
小店一下子感觉被充满了,杂货店老板见李老板带了两位陌生人来,看气度不像久居英国的,心中有了计较,对李老板说“礼哥这是给我请了贵客上门啊。应该不是要买东西的吧”,看李老板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小店蜗居不足以迎大驾,要不我们去隔壁宝仔的店里坐一下?”。李老板连声说“好好”,阿宽和王月生则不约而同地说“客随主便,打扰打扰”。
肯叔也是干脆之人,居然直接锁了店门,引着众人没走几步,就隔了两间铺面,到了他说的宝仔的店,居然是个中餐馆。临街门面很狭窄,门框上挂了两盏中国灯笼算是中国元素,伸出的木质招牌上写着“Po Chinese Restaurant”和下面小字的“宝仔食肆”。进门后,四张樟木圆桌铺着油毡布,墙上贴有褪色的粤剧海报,然后是一个柜台,后方墙上钉了两块黑板,一块记录着赊账船员姓名,一块写着菜谱,今天写的是:
水手套餐——叉烧饭(3便士)、虾酱炒通心粉(2.5便士),配免费大麦茶
炒杂碎(2便士/盘):用牛杂、豆芽和面包混炒,佐伍斯特酱
茶饭套餐(4便士):茉莉香米饭配酱油蒸鱼,附赠普洱茶
晚餐时段供应 威士忌掺姜汁(1便士/杯)
穿过柜台再往里,则是开放的与前面就餐区联通的灶间,里面一大一小两口铁锅封着火,旁边是一些水桶和锅碗瓢盆瓶瓶罐罐,一个矮壮的年轻人正在忙碌地洗洗涮涮。听到这边人声渐近,回头看到众人,连忙打招呼请大家坐下,殷勤地问各位想吃什么。肯叔熟门熟路地说“宝仔啊,先不忙吃饭,给大家上些茶,我们先借你的宝地说说话”。李老板也说“宝仔不忙的话一起坐,大家都听听”。
王月生一见到这位小伙子,就觉得有些眼熟,甚至名字和店招都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看看这位圆乎乎的脸蛋,胖胖的四肢有着明显晒黑的肤色,以及脸上憨厚的笑容,越看越眼熟,嘴里念叨着“宝仔, PO餐厅,靠,这不是功夫熊猫里的阿宝嘛”
宝仔见这位盯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愣神的样子,憨憨地笑了笑,说“当年在船上当水手,晒黑了就一直回不来了”。肯叔也解释道,“宝仔最初是当水手,后来经历了几次大风大浪,不想在船上朝不保夕,就留岸上开了个餐厅。宝仔手艺一般,人却是极老成的”。王月生急忙反应道“不好意思,我只是看着这位兄弟跟我家乡的一位老弟非常像,一时恍惚了”
肯叔天衣无缝地接着这个话题就随口问了王月生一行的家乡,然后自然而然地问起此行目的。王月生看了一眼阿宽,阿宽则大大咧咧地朝李老板笑着,李老板对他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半是喜欢半是无奈,就把刚才阿宽跟他讲的大致复述了一遍。
肯叔听了后,沉吟半晌,问道“生哥此来定有指教,不知道可否详细说说”。王月生见他不似李老板般拿阿宽当正主,反而盯着自己问,暗道这位眼里有水,打起精神回复道,“指教万不敢当,初来乍到此地更是不可信口开河。中国、南洋、西洋,风土人情各不相同,决不可能不问缘故照他人的方子抓药”。见肯叔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继续说道,“但是我等兄弟在南洋的时候,也颇感洋人对我欺凌日深,长居当地的华人世家大族自有应对之法,但小门小户的却无能为力,要么抱团自保,要么任人欺负。想来在欧洲,包括英国,应无华人大族,各位乡亲又是在洋人的老巢,不似南洋有当地土人可以分担压力,应该更为煎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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