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风撕扯着迁徙队伍最后的旌旗,金牧望着前方扭曲的冰原,渐渐明白了顾远为何选择这天祭祀,这天——冬至前夜启程——极寒让追兵的响箭凝霜哑火,也让耶律氏的猎鹰难辨踪迹。
"左转!"突律挥动缠着白绫的弯刀,三百头驮着骨灰坛的驯鹿疾驰转向。鹿蹄踏碎冰层下预埋的硫磺囊,腾起的黄烟瞬间吞没整支队伍。狼部都尉巴音趁机点燃狼粪,刺鼻的浓烟与硫雾混作一团。
"撒骨灰!"金牧嘶吼着劈开绳索,数十个陶罐在冰面炸裂。掺着铁粉的骨灰遇风燃起幽蓝鬼火,勾勒出拜火教图腾的模样。追兵的马匹惊得人立而起,萧辖底的副将捂着灼伤的眼睛哀嚎:"是邪术!快撤!"
七十里外的白狼谷,顾远留下的爆燃机关正在发威。虎部长老望着冲天而起的雪浪,捂着胸膛将青铜剑插进冰层:"点火!"浸透火油的狼尸被推下山崖,燃烧的兽群如赤色洪流撞向追兵侧翼。风雪裹挟着焦臭,将这场截杀伪装成黑车子室韦的劫掠。
五日后,迁徙队伍抵达月亮湖畔。突律跪在冰面上,终于读懂顾远临别赠剑上的铭文——剑柄暗格弹出半卷《丙戌农书》,泛黄的纸页间画着湖底盐矿的分布图。
"凿冰!"金牧的弯刀劈开湖面,冰层下竟露出成捆的汉弩。青铜机括上"天复三年"的刻痕犹在,正是当年朱温赠予契丹的"盟礼"。女童康灵儿踮脚抚过弩机,缓缓扯下颈间金锁:"这是我娘亲的库房钥匙!"
当夜,迁徙队伍在冰湖东岸挖出十二窖粟米。霉变的麻袋里裹着锋利的唐横刀,粟粒间混杂的铜钱串成前朝年号。突律忽然想起顾远在炭山对他耳边的低语:"古日连先祖,早为子孙埋下复起的火种。"
与此同时,顾远的马车正碾过居庸关的残雪。他掀开车帘,望着城头新换的"卢龙军"旗,嘴角扯出冷笑。车内暗格里,李克用送来的密信还带着血腥气——沙陀人终究信了王畅散布的谣言。
"大人,刘守光送来拜帖。"亲卫呈上鎏金贴匣时,指尖在暗扣处轻叩三下。顾远掰碎匣中玉珏,露出微型地图:平州十七座粮仓的位置,正与他三年前埋下的"丙戌"标记重合。
当夜,幽州最负盛名的醉仙楼突发大火。顾远在火场外围观人群里,接过游方郎中递来的药包——虎部长老用狼烟传出的密报,正藏在艾草根须之间。他望着夜空中的火星,渐渐想起炭山祭坛那夜泼出的蛇胆酒。
潢水王帐内,青铜灯台被弯刀劈成碎片。耶律阿保机盯着冰面上扭曲的人影,嘶吼着将密报塞进炭盆。羊皮在火焰中蜷缩成狼首模样,灰烬里模糊显出顾远的手书:「谢大汗赠程仪」。
"好!好个顾远!"阿保机突然狂笑,震得梁间冰凌簌落。他抓起案头酒壶掷向铜鉴,镜中自己赤红的双眼,竟与二十年前被痕德堇羞辱时的模样重叠。
述律平抚着孕腹缓步而入:"可汗当年在雪原放生的狼崽..."她拾起半枚青铜符,"如今似已能独战群雄。"符上"丙戌"刻痕刺痛指尖,王妃忽然明悟——这竟是顾远祖父古日连章当年打造的兵符。
居庸关外的驿道上,顾远正与刘守光并辔而行。他皱眉,痛苦地捂住心口,暗红的血从指缝渗出:"让将军见笑了,旧伤难愈..."
"快请医师!"刘守光眼底闪过精光,却不知顾远袖中藏着冰蟾蜍——这塞外奇物能让血脉逆行,面色如将死之人。当夜,幽州便传出"契丹特勤命不久矣"的消息。
千里外的王帐里,阿保机抚摸着顾远遗落的保魂铃。翡翠扳指一下一下地叩响铃身,暗格弹出一卷《齐民要术》,书页间批注的契丹文,竟是他当年与顾远论政时的笔迹。
"传令韩知古。"可汗突然将书卷掷给文官,"春祭改用汉礼,设常平仓贮粮。"他望着南天狼星,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个风雪夜顾远的诘问:"是做大漠的狼王,还是天下的共主?"
当第一缕春阳刺破月亮湖的坚冰,金牧在盐矿深处发现前朝石碑。契丹文与汉隶交错的铭文,记载着古日连先祖与唐廷的盟约。突律的弯刀劈开最后一层盐壳时,三百具玄甲重骑赫然显现——马铠上的"丙戌"徽记,与顾远雪中所画如出一辙。
此刻的顾远,正立在幽州城头眺望南方。他撕碎李克用的密信,任纸屑化作北归鸿雁的食粮。城下流民争抢着"契丹特勤施粥"的米粮,却不知每袋粟米都掺着漠北黑盐——这是最致命的慢性毒,也是未来谈判的筹码。
"特勤!"亲卫疾步奔来,"耶律氏使团已至涿州!"
顾远抚过城墙新添的箭痕,将保魂铃抛向夜空。铃音清越,惊起满城昏鸦,也惊动了三百里外王帐中的阿保机。可汗猛然起身,望着案头突然震颤的青铜狼符,终于露出棋逢对手的笑意。
潢水冰裂之夜,阿保机独坐南望台。他摩挲着顾远遗落的半截玉带钩,挥刀割破掌心。血珠滴在《丙戌农书》的扉页,竟显露出当年二人共饮蛇胆酒时,顾远用指甲刻下的契丹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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