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的尖啸声撕裂夜空,震得指挥部土墙簌簌落灰。油灯的光焰随冲击波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熄灭。
“师座!”王强冲进指挥部,靴子在地板上擦出一声响。他扶着门框,胸腔因奔跑和紧张剧烈起伏。
王铭章猛地转身,眼神在昏暗中锐利得像要割裂空气。他没说话,只用目光压过来。
“王强,来得正好。”他一抬手,示意王强上前。
“城里兵力不够,临时组建了一批警察、保安团和囚犯,刚领了武器。”王铭章的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沉重。“这些人……守城还能咬牙,主动进攻鬼子阵地,无异于让他们送死。”
参谋长杨俊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灯光下闪过一道白光。
“鬼子第六十三联队火力强大,工事坚固。”他语气凝重。“我们没有重炮,无法有效压制。”
杨俊青摇头,动作缓慢而有力。“硬拼伤亡太大,得不偿失。这是拿弟兄们的命去填,填不满的。”
活下去。
王强脑子里只有这三个字。它们不是希望,而是沉甸甸的命令。他必须活下去。依靠什么?依靠脑子里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碎片。枪炮是血肉,而那些知识是骨骼,是这个时代军人从未设想过的路径。
他走向地图,手指坚定地落在日军阵地标记上。
“师座,杨参谋长。”王强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硬攻不行,但我们可以用巧劲。”
他迅速阐述构想:利用军中仅有的几门迫击炮,发射烟雾弹,为数量稀少、性能老旧的战机指示轰炸目标。这不是请示,是陈述一个必须执行的方案。
“迫击炮?”杨俊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烟雾弹?指引飞机?”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按在桌沿。“我们的飞机金贵得像祖宗,每次出动都冒着巨大风险!让它们去配合地面小股部队,用烟雾弹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
杨俊青摇头,脸上写满了抗拒。“这战术……以前没有过!目标指示不清炸到自己人怎么办?飞机被打落,这个责任谁来担?!”
王铭章在地图前缓缓踱步,粗重的军靴踩在木质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发出吱呀的声响。他停下,看向王强,眼神深邃复杂。
“王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王铭章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一旦飞机损失,我们连最后的侦察和有限支援能力都将彻底丧失。”
他直视王强:“而且,这种战术……它真的能行吗?”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却是对未知风险的巨大恐惧。
“师座,这是唯一的办法。”王强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决断。“鬼子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这么打。”
他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只要飞机能够准时到位,进行精确轰炸,就能在他们的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他攥紧拳头:“我们地面部队再趁乱突击!汤军团不是怕损失么?顺风仗的战功总不能不要吧?”
“这是风险最小,也是唯一可能成功的方案!”他没提那些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这个战术的核心,正是为了用空中打击弥补他们地面战力的致命不足。他不想让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警察、囚犯去送死。
王铭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指挥部里,只有油灯火焰跳动的微弱光芒,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余响,如同催命的鼓点。这个战术太冒险了,近乎赌博。然而,眼下藤县危如累卵的困境,却又逼迫他们不得不去考虑任何一丝微弱的可能性。
最终,王铭章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这个方案,我做不了主。”他看向王强,眼神复杂。“事关空军协同,必须立刻上报徐州,请五战区李长官定夺。”
徐州,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
灯火通明,与藤县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但空气中的紧张压抑却如出一辙。李宗仁看着刚从藤县发来的加急电报,眉头紧锁。电报纸在他指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又是王强。这个名字,近来出现的频率有些太高了。每一次,都伴随着一些匪夷所思,却又不得不让人重视的建议。他之前的几次判断,事后都证明是正确的,甚至可以说是精准得令人发毛。
但这次……
空地协同,用烟雾弹指引老旧飞机进行精确轰炸?
李宗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空军不归他直接管辖,协调起来本就困难重重。更何况是如此异想天开,风险巨大的战术。飞机金贵,损失一架都让人肉痛。
“德邻公,”一旁的参谋长徐祖诒放下电报,面露难色。“凛霄……这方案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他摇头,语气忧虑。“用迫击炮烟雾弹为飞机指示目标?闻所未闻。我们的飞行员可没进行过这种训练。万一目标指示不清,炸到自己人怎么办?或者飞机被日军地面火力击落,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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