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僵立在“安全生产教育基地”展厅的门槛上,仿佛被一只无形却带着寒意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连最微弱的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带着生锈铁器刮擦般的刺痛,那尖锐的触感硌得他喉头阵阵发紧,几乎要咳出血来。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个堆满锈蚀旧设备、弥漫着浓重霉味与油腻污垢的监控室,是他生命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可眼前,这熟悉的空间却像被施了妖术,彻底脱胎换骨,面目全非。空气中不再有呛人的油污味,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混合着新漆的冰冷气息。墙上新挂的金属牌匾,那烫金的“安全生产教育基地”几个大字,在惨白灯光下冷硬地闪烁,宛如两排森冷的獠牙,狠狠地扎进他眼底,剜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眶瞬间灼热起来,滚烫的液体在里头打转,几乎要决堤。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动作带着一丝近乎痉挛的颤抖,那副父亲留下的防辐射眼镜就在里面。镜腿上细密的刻度,隔着布料也尖锐地硌着他的掌心,疼得刺骨,仿佛有无数枚细小的冰钉,狠狠钉入他死死蜷握的拳心里。这疼痛,像一声声清晰的质问,又像一阵阵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提醒他那些被岁月精心掩埋、被利益无情碾碎的过往,那些浸透了血与泪的真相,从未真正消散,它们只是潜伏在记忆的暗角,蛰伏着,等待着某个瞬间,给予他致命一击般的刺痛。
展厅里死寂得令人窒息,唯有他自己的脚步声,空洞而滞涩地敲打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声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坎上,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层层回响,无情地撞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心房。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机械地、一步步挪向那个陈列着段长二十把道尺的展柜。脚下的路仿佛突然变成了黏稠的沼泽,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着灌了铅的腿,又虚浮得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仿佛随时会被这无形的泥潭吞噬。展柜里,二十把道尺在顶灯下泛着冷硬、拒人千里的金属光泽,不锈钢的边框如同冰冷的栅栏,将他的身影切割、扭曲,投映在玻璃上,显得如此渺小、孤绝,像一粒被世界遗忘的尘埃。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浑身僵硬,鼻尖几乎要贴上那块冰冷、阻隔着他窥探真相的玻璃,仿佛要将自己的呼吸也压碎在那片冰冷的倒影里。
这些道尺,被擦拭得近乎神圣,亮得能揽月入怀,几乎要照出人影。然而,林野的心湖却澄明如镜,纤毫毕现——这光可鉴人的表面之下,究竟埋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与谎言?它们像沉默的刽子手,沾染着无辜者的血泪。
他想起公区那十年,如同被按下了加速键的倒计时,工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们无声地枯萎,只因数据造假这枚毒瘤,让他们患上了无法逆转的职业病。那患病率攀升的曲线,冰冷而精准,与那个所谓的“0.5mm合规期”如影随形,高度正相关,仿佛是精心编排的死亡预告。而这些道尺,这些被奉若神明的测量圣器,何尝不是“体制暴力”刻在工人体内的生理墓碑?它们冰冷地记录着被榨干的青春与健康,记录着那些被“精准”计算并草率牺牲的生命,每一道刻痕都在无声控诉。
恰在此时,耳机里,母亲那低柔的附言录音,仿佛一颗猝不及防坠落的冰棱,尖锐而冰冷,猛地刺入他耳蜗深处那片灼热的岩浆。那声音带着某种穿透力,激得他耳骨一颤,层层涟漪瞬间在意识里炸开:“你保护数据,我们保护你。” 声音轻得如同风中一缕叹息,几乎要被电流的杂音吞没,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直直砸在他心上,砸得他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几乎要从椅子上跌落。
他猛地闭上眼,贪婪地吸进一口充斥着浓重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试图用这刺骨的寒意,将心底那几乎要掀翻理智的惊涛骇浪冻结成冰。然而,那声音激起的情绪余波,依旧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震得他肋骨生疼。他无法抑制地,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身体也随之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骤然转身,目光如实质般盯向展厅中央那块巨大到有些压迫感的电子屏。
屏幕上,段长正沐浴在万众瞩目的镁光灯下,接受那份本不该属于他的荣耀。他脸上挂着那套早已熟稔的职业化笑容,虚伪得如同隔夜的油彩,侃侃而谈着什么“精准之道”。唾沫星子随着他唾沫横飞的语调,仿佛都要透过屏幕喷溅出来,不仅玷污了屏幕上每一个像素点,更是在肆意践踏那份本就肮脏的荣耀。林野的目光如淬了火的刀锋,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毫不掩饰的鄙夷,狠狠剐过那屏幕上虚假的光鲜,仿佛要将那层油滑的皮囊一刀刀剜去。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林野嘴角那抹弧度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尖,寒意刺骨。他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指尖精准地滑入衣兜,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手指便如灵巧的蜘蛛,在冰冷的玻璃上织起一张急促的网,那速度,仿佛不是在调取数据,而是在黑暗的迷宫里,与时间赛跑,强行解开一道濒临崩断的死结。最终,他从某个隐秘的角落——暗网深处——拽出了那份原始的测量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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