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放空地盯着跳跃的火焰,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冷硬。
檀香安静地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星痕蜷缩着,身体绷得很紧的,月鬼盘着腿,头微微歪着,像是在假寐,又像是在倾听什么。
天平坐得最端正,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虚空。
他们都在,而且完好无损地围坐在篝火边。
可是,没有一个人抬头,没有一个人看向他,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带着泥泞和劫后余生的呼唤。
就像他只是一个透明人。
王面的脚步僵在篝火光芒的边缘,狂喜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他身上还在往下滴落冰冷的污泥,在干燥的地面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
“大家……”
他艰难地再次开口,
“我……我找到你们了。这里不安全,是傩面的幻境,我们必须……”
他的话被旋涡毫无征兆的声音打断。
旋涡依旧低着头拨弄火堆,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说道:
“队长总是这样。”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
“受伤了也不说,”
漩涡手里的枯枝戳了戳一块烧红的炭,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肋骨断了,内脏裂了,神墟反噬快把自己撕碎了……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说‘没事’、‘习惯了’、‘休息一下就好’。”
篝火的光芒跳跃在旋涡的侧脸上,那惯常的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疏离。
他像是在评价一个陌生人。
王面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脚下一滑,冰冷的污泥沾满了手掌。
那些曾被他轻描淡写掩盖的伤痛,此刻被旋涡用如此冷漠的语气剥开。
“不是,我只是……”
王面试图解释,喉咙却像是被污泥堵住,声音微弱。
“他只是在乎他自己能不能掌控一切!”
蔷薇猛地抬起头,声音尖锐地划破空气。
她脸上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嘲讽和……怨恨?
那双总是跳动着狡黠的眼睛,此刻冰冷地锁定在王面身上,如同在看一个令人厌恶的物件。
“他需要那种被依赖的感觉!需要那种‘看,只有我能保护你们’的掌控感!”
蔷薇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根本不在乎我们是否需要这种保护!不在乎我们是不是也想保护他!他只想把我们牢牢地圈在他的‘保护圈’里,像一群离不开他的、需要他时刻照看的……累赘!”
“累赘”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王面的心上。
他建立假面小队,他将他们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他倾尽全力去守护的初衷……
在蔷薇的控诉里,被扭曲成了自私的控制欲?
他瞳孔剧烈收缩,银灰色的眼底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破碎的茫然。
“我没有……”
王面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嘶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和恳求。
他踉跄着向前一步,污泥从指缝间滴落,在篝火映照的地面上留下痕迹。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证明什么。
“我只是不想你们再受伤……不想失去……”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其他队员的脸,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神情,一丝动摇,哪怕是一丝不忍。
回应他的,是六双眼睛,六双同时抬起的眼睛。
旋涡的,蔷薇的,檀香的,星痕的,月鬼的,天平的。
目光冰冷,空洞,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波动。
没有担忧,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棵草,一个与他们的世界毫无瓜葛的存在。
王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沿着脊椎疯狂上窜,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地被丢进了万载玄冰的深渊,连灵魂都要被这目光冻结、粉碎。
“不……不是这样的……”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徒劳挣扎。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比深陷泥沼时更甚。
他仿佛看到自己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正在这冰冷的目光中飞速消散,化为齑粉。
“你保护不了任何人,王面。”
星痕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平日里的软糯,而是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残忍的直白和空洞。
他慢慢举起一直紧抱在怀里的星盘。
那温润如玉、流转着星辉的命盘,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黯淡的银灰色光芒如同垂死的萤火,在裂痕间艰难地明灭,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幻象星痕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透过星盘裂痕的缝隙,死死盯着王面,一字一顿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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