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三人终于带着他们新一轮的“精神损失费”要求和对陈默无能的鄙夷,心满意足(或者说达到了目的)地离开了。临走前,杨父还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留下“好自为之”、“别让我们失望”的“忠告”,力道沉得让陈默几乎站立不稳。
防盗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楼道里的冷风,却关不住屋内令人窒息的压抑和冰冷。客厅里弥漫着劣质香烟的呛人味道,地上散落着烟灰和杨雪刚才哭闹时碰掉的纸巾。
杨雪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但那股“受尽天大委屈”的激动劲头已经随着娘家人的离去而迅速消散了。她抽噎了几下,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看也没看僵立在客厅中央、脸色惨白如纸的陈默,径直走回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紧接着,里面传来平板电脑播放电视剧的声音,还有她似乎被剧情逗乐的、短促的笑声。
那笑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在陈默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客厅里只剩下陈默和陈母。陈母佝偻着背,默默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地上的烟灰和纸屑。她动作很慢,每一下都显得那么吃力,压抑的咳嗽声不时从她喉咙里逸出,像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扯。
陈默依旧僵立在那里,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耳边仿佛还在轰鸣着——
王艳尖利的“窝囊废!”
杨伟鄙夷的“倒了八辈子血霉!”
杨父义正辞严的“必须付出代价!”
杨雪绝望的“我瞎了眼才嫁给你!”
还有…张磊无奈又痛心的“你好自为之!”
以及厂里那些无处不在的、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病根不干净…”“破鞋…”
流言如同淬毒的藤蔓,死死缠绕着他,勒得他无法呼吸。杨家的索取,则像沉重的磨盘,一寸寸碾碎他仅存的骨血和尊严。而杨雪那扇紧闭的房门和门后传来的、事不关己般的笑声,更是彻底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井下煤灰、指甲缝里都是黑泥、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这双手,曾经为了救她的命,签下过无数张借据;曾经为了给她买营养品,在深冬的寒风里清洗过冰冷刺骨的化工管道;曾经为了满足她病愈后那点可怜的虚荣,接过最危险的任务,在随时可能坍塌的井下检测…
可现在,这双手,连同他这个人,在她眼里,在她家人眼里,在所有人眼里,只值两个字——窝囊。
一股无法形容的疲惫和冰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浸透灵魂的寒冷和倦怠。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辩解…都在这一刻,被这彻骨的寒意冻结、粉碎。
他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彻底消失了。
双腿一软,他像个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毫无预兆地、重重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与地面沉闷的撞击声。
陈母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慌忙丢下扫帚扑过来:“默默!默默你怎么了?!别吓妈啊!” 她枯瘦的手颤抖着去扶陈默的胳膊。
陈默任由母亲摇晃着,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他没有哭,没有喊,甚至连眼神都是空洞的,直勾勾地望着前方那扇紧闭的卧室门。门缝底下透出的那线微弱的光,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而冰冷的世界。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几声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刻,被那沉重的、名为“现实”的巨石,彻底压垮、碾碎,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的虚无。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被巨大的阴影彻底吞噬。流言的毒藤和杨家的绞索,终于将他勒紧到了窒息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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