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身体硬朗的父母,一个月内相继中风,一个是脑出血,一个是脑梗。
彼时正值疫情期间,住院和治疗都是各种不便。齐霁被隔离在医院里一拖二,是顾得了爹就顾不了娘,整整三个多月下来,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二老出院后都留下不轻不重的后遗症,生活再也没法自理。请了护工,齐霁也需每天下班去父母家,给他们买菜买生活用品,安抚他们。
一年后,父母又先后得了新冠,健康状况雪上加霜,母亲更是患上阿尔茨海默症,总是惊恐地看着周遭,无措地束手束脚。全世界里她只认得齐霁了,连相伴五十多年的老伴都成了登徒子,她总是无助地对着齐霁喊:“妈!妈!我要回家!”
到第三年,母亲失语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每天战战兢兢。齐霁下班赶去,她才会稍稍放松,并用眼神拼命暗示齐霁,快把那个总想非礼她的老头儿赶出去。
原来幸福和苦难,真的是有份额的。
齐霁觉得自己的幸福,已经享用完了。她记不清多久没度假、没看电影了,也记不清多久没和韩林拥抱了,连安生午休都是奢望。
母亲病情加重后,她几度要把父母接到家中,以便照料,但父亲却坚决不肯,最后说是因为住别人家不自在。齐霁就很生气,她觉得父亲太不体谅她的难处了,简直是老糊涂。
可再生气又有什么用,面对年迈倔强的老小孩,她只能咬牙迁就,自己搬进父母家中。
白天有专职护工,晚上她亲自照顾母亲。不是她多么孝顺,而是母亲根本不认别人。尤其洗澡,更需她亲力亲为,老人皮肤干燥,一天不洗就使劲挠,动辄挠破皮肉,所以每天洗完澡,都要给她全身涂抹凡士林。
父亲歉疚地说,“你小时候就爱赖着你妈妈,晚上不肯自己睡,还跟我说:我跟我妈妈睡,你也找你妈妈去!”
齐霁扯扯嘴角,算是笑了,她知道父亲在替母亲道歉,也察觉近年父母越发敬畏她,这让她心里有些难过。已经明白父亲不想住她家,是觉得跟女婿住太拘束,更是怕自己老两口死在女儿家,影响他们房子将来的出售。
——父亲就是那么倔强,他一辈子都有自己的一套大道理。
给母亲洗完澡,看着她躺下睡着,齐霁也赶紧睡下,这一晚,还有至少三次的起夜等着她。母亲尿频,觉又轻,即便用了纸尿裤,还是会起身去卫生间。
父亲左半边身体不大灵活,还有其它基础病,脑部手术后,情绪也极不稳定,有时会含泪对齐霁歉疚地客气地说辛苦她了;有时又很亢奋,大声抱怨小时候父母偏心,抱怨年轻时的妻子不体谅他,还有几次冲着韩林发脾气;有时又极为沮丧,说自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的。
韩林被骂后,并未生气,说能够理解。只是慢慢的,他来的就少了。
后来,夫妻两个,动辄十天半月见不上一面,只偶尔在一起吃顿午饭。
——他们,也算是分居了吧。
渐渐的,齐霁发觉自己体力大幅下降,心慌气短,月经不调,人也瘦了很多,头发大把的掉,嘴角也微微下垂。
日复一日面对父亲的情绪波动,和母亲的依赖,白天上班夜晚熬夜的她苦不堪言,双眼无光。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了,她几次忍不住对着母亲大声喊,“你怎么又起来了!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吗?我都要累死了!”声音比隔壁辅导作业的妈妈还要大几分,还要崩溃几分。
几分钟后,她又万分愧疚,抱住懵懂惊恐的母亲嚎啕痛哭。
工作上,只能说是勉强支应,科主任体谅她的难处,尽量不排她的夜班,同事表面上都不攀比,可私下说什么的都有。
这样的日子,熬了三年,齐霁三十八岁这年,父母又像商量好了似的,相继去世。
处理好后事,她大病一场。
请了年假,在家中狠狠地睡了几天。
半月后,就在齐霁重整精神准备上班时,韩林提出了离婚。
他很坦诚,诚恳地道歉,羞愧地讲述是自己婚内出轨,不求齐霁原谅,只求放他一马,他愿意净身出户。因为他必须要给另外一个女人名分,他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齐霁对此不是没有一点察觉的,哪个做妻子的,能对丈夫的出轨毫无察觉呢,只是彼时她没精力和心力去处理这些。这三年,她对韩林是有愧疚的,他们极少沟通,也极少互相关心。她甚至自欺欺人地想过,要不就权当不知道吧,谁家结婚十年的老夫老妻的还像新婚一样呢,主任说过,他们两口子都分房睡十年了。人啊,就这么回事吧,恋爱的时候再甜蜜,结婚以后都要归于平淡。所以,你的精神寄托可以是音乐,可以是书籍、运动、工作,唯独不可以是人。
——你不把他当回事,谁也伤不到你!
可她还是受伤了。
一贯标榜丁克的韩林,如今的神情表明,他是那么的在意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他的眼中充满了他不自知的憧憬和期待,甚至有了一些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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