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门洞里的影子……是秀云?还是被烧成焦炭的爷爷?或者……是陈家坳祖祖辈辈,被这吃人的“规矩”啃噬得只剩下怨念的……所有亡魂?
李老栓被人搀扶着,站在不远处。他佝偻得像一截朽木,浑浊的眼睛呆滞地望着那冲天的烈焰,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铁皮哨子。火光映在他脸上,沟壑里填满了更深的绝望和一种彻底心死的麻木。他女儿的怨,他亲手斩断了那根戴着草戒指的手指,如今,连他爹的尸骨和最后的念想,都在这把火里化成了灰。
“报应……报应啊……”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窝。
村民们围着燃烧的废墟,脸上早已没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剩下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死水般的恐惧和茫然。家当烧了,亲人死了,村子毁了。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是那三十万?是陈河挖了祖坟?还是……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压着点见不得人的算计和贪婪?没人说话。沉默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只有火焰在噼啪作响,像是在嘲弄。
我挣扎着想从冰冷的泥地上爬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草戒指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冰冷坚硬,硌得指骨生疼。我不敢低头看它,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那枯黑的草叶吸走魂魄。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婴儿呜咽般的风声,贴着地面卷了过来。
风里,似乎夹杂着一点……别的什么?
一点极其细微的、如同枯叶摩擦般的沙沙声。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移向了自己左手无名指。
月光惨白。
那枚枯黑的草戒指,静静地箍在那里。
戒指的边缘,一根极其细小的、早已干枯发黑的蒲草叶尖,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翘动了一下?
像是有无形的气流拂过。
又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手指的温度……惊醒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瞬间顺着那枚冰冷的戒指,窜遍了我的全身!头皮阵阵发麻!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火光太晃眼!
我猛地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
再睁开眼。
那根枯黑的草叶尖,依旧安静地搭在戒指的边缘。
一动不动。
可刚才那一瞬间的“颤动”,却如同最恶毒的种子,深深埋进了我的心底,带来冰冷粘稠的恐惧。
夜,深得如同墨染。陈家坳死寂一片,只有我家那片废墟还在不甘地燃烧,火势渐弱,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将断壁残垣映照得一片暗红。浓烟盘旋着升上无星的夜空,带着皮肉焦糊和木头灰烬的苦涩气味。
村民们早已在巨大的恐惧和疲惫下散去,各自躲回勉强还算完好的家中,紧闭门窗,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李老栓被人搀走了,临走前,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最后扫过我蜷缩的地方,没有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心死的灰败。
我被遗弃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块被唾弃的破布。后背被火燎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脚踝的淤痕钻心地提醒着被骷髅拖拽的记忆。但这些痛楚,都比不上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草戒指带来的冰冷触感。
它箍在那里,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泥地上坐了起来。夜风带着废墟的余温吹过,却只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堆燃烧的废墟,投向那扇焦黑的门洞。
阴影里,空空如也。
刚才那个模糊的人影,仿佛只是火光和浓烟制造的幻影,被夜风吹散了。
是幻觉吗?被巨大的恐惧和接连的刺激逼出来的幻觉?
我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灼伤的喉咙。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松懈了一线。也许……也许真的结束了?那骷髅散了架,爷爷的干尸烧成了灰,那截断指……那截断指上的草戒指虽然诡异地套在了我手上,但……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左手无名指。
那枚枯黑的草戒指,在惨淡的月光下,依旧冰冷地存在着。
它提醒着我,一切远未结束。
一股难以抑制的、混合着恐惧和厌恶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我要把它弄掉!现在!立刻!
我伸出右手,颤抖的指尖捏住那枚冰冷的草环,用力往外拽!
纹丝不动。
它像是长在了我的皮肉里,又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在了指骨上!枯黄的草叶坚韧得不可思议,我的指甲抠在草茎上,只留下几道白痕。
恐惧瞬间升级!我更加用力,不顾指骨被勒得生疼,甚至用上了牙齿去撕咬那坚韧的草茎!
“呃啊!”牙齿硌在坚硬的草茎上,一阵酸麻。草戒指依旧牢牢地箍在那里,冰冷坚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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