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回到紫禁城,踏入乾清宫时,暮色已笼罩殿宇。
他挥退侍从,独坐案前批阅奏折,朱砂笔尖悬停片刻,脑海中却浮现林芸后院那间初具雏形的水培花房。
“水培……”他低声沉吟,指尖轻叩檀木案几。
这法子他曾在一本西洋农书上见过草图,却因“有违农本”被朝臣嗤之以鼻。
如今林芸竟将它化为现实,若此法能推广至水稻麦粟……
思及此,他猛然起身走向书架,抽出一册《泰西水法》翻至泛黄页角,眉宇间锋芒乍现。
果真有此法!
只见书上写道:泰西农师尝以琉璃器皿盛清水,置草木之根于其中,不假土壤而枝叶茂发。其法需以精炭滤水,去其浊质,复添硝石、硫磺等物溶于水,以代地力。
法曰:
一、择健壮苗种,去其腐根;
二、以丝麻缠茎,悬于水面,令根须三成入水;
三、七日一易水,添药末(注:即营养剂)如豆许;
四、置通风见光处,避蚊蝇孳生。
此法尤适莳花种药,较土培速成倍余,然稻麦等谷类尚未得验。盖因水养之力弱于地气,需以人工补益……
他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力求改革,但朝中阻力重重。
八爷党处处与他作对,保守派大臣对新政嗤之以鼻。
然而,林芸的出现却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她的奇思妙想和务实精神,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一种不依赖旧有势力,却能真正惠及天下的可能。
“若是天下多一些像她这样的人,何愁大清不兴?”雍正轻声自语。
苏培盛躬身入内奉茶,见皇帝对着古籍出神,试探道:“皇上可是要召钦天监南怀仁后人问话?”
雍正摇头,忽问:“苏州织造今年递的折子,说桑田歉收?”
“回皇上,因虫害减产三成。”
皇帝眸光一暗。若水培之术能解土地之困,何须年年看天吃饭?
他望向窗外月色,眼前却浮现林芸的模样。
那姑娘不过二八年华,离乡背井来京城闯荡,无家族撑腰,无朝堂根基,全凭一双巧手和脑中的奇思妙想,硬生生在虎狼环伺中挣出一条生路。
思及早朝时群臣攻讦,他胸口陡然窜起一团火,既恼其迂腐,又怜她孤弱。
“传旨。”雍正突然开口,“明日拨内务府匠作十人,携琉璃瓦、铜水管去芸香别院。”
见苏培盛瞪圆了眼,他神色一缓道:“既要做水培,便该有正经暖房。”
苏培盛领命退下后,雍正摩挲着腰间玉佩,忽觉自己竟像个毛头小子般沉不住气。
活了两辈子的雍正,从未真正体会过“喜欢”为何物。
上一世,他的后宫嫔妃皆是皇阿玛所赐,或是政治联姻的结果。
他习惯了以冷静自持的态度对待她们,从未因哪个女子而心绪波动。
然而,遇见林芸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跳失控的滋味。
每当见到她,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她的身影。
她说起生意经时的侃侃而谈,专注种花时微蹙的眉头,谈起水培时眼中闪烁的光芒,甚至她不经意间流露的狡黠笑意,都让他心底泛起异样的涟漪。
与她每次相见,都有浑身带电般的酥麻感。
在上阳县,四目相对的瞬间,竟让他呼吸一滞,差点忘了呼吸。
更让他困惑的是,他竟开始在意她的反应。当大臣质疑她皇商的身份时,他毫不犹豫地出言维护;
看到她耳根微红的模样,他鬼使神差地夸赞她的衣裳;
甚至离开时,还刻意留下“半月后再来”的约定。
这些举动,全然不似他一贯冷静自持的作风。
回到宫中,他也曾试图用政务麻痹自己,可奏折上的字迹却总化作她的笑颜。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为一个女子如此分神。
“难道这就是心动?”他低声自问,却无人能答。
活了这么久,他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又新奇的滋味,既让他困惑,又隐隐期待。
或许,林芸的出现,正是为了让他明白,即使身为帝王,心也有不受控制的时候。
他自嘲一笑,却又想起林芸奉茶时,
那杯不知道掺了什么的茶水,此刻仍在四肢百骸漾着暖意,比龙涎香更提神醒脑。
她身上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否则怎么可能想到如此绝妙的主意。
好在林氏懂事又善良,一心只扑在他身上,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他,似乎要把他的心看化了去。
更漏三响,皇帝终于搁笔。夜风穿堂而过,吹散了他心头燥热。
待纺织厂建成后,天下的经济格局或许会因此改变。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百姓们穿上新衣的笑脸,看到了市集上繁荣的景象。
到那时,他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说那小女子配不上皇商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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