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惊起廊下栖息的白鸽,扑棱棱的振翅声中,小姨眼角的泪痣在火光里明明灭灭,终于又绽放出记忆中最灿烂的笑容。
——————
沈梦雪跌进那张熟悉的云纹软榻时,连绣着并蒂莲的锦被都来不及展开。
檀木床柱上还挂着她儿时系的许愿绳,褪色的红绸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被褥间残留的艾草香裹着她沉入梦乡,恍惚间又回到了被小姨抱在怀里听故事的夜晚,再没了沈家戒尺破空的锐响,也闻不到布思瑰训练场的硝烟。
这一觉仿佛跨越了四季。窗外的积雪渐渐消融,枝头抽出嫩绿的新芽,沈梦雪却浑然不觉。
数位舅舅握着特制的疗伤药前来探望,看着她苍白的睡颜欲言又止;
身着月白道袍的师兄师姐们踮着脚尖将安神香插进香炉,袅袅青烟在晨光中勾勒出她蜷缩的轮廓。
唯有外婆守在床畔,指尖轻抚过她眼下青黑的阴影,二十余岁的面容满是疼惜:“这孩子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
她粉色绣花齐胸裙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蓝色毛绒边外套衬得肌肤胜雪,抬手为沈梦雪掖被角时,像极了从画卷中走出来的谪仙。
“妈,您别打扰小雪睡觉了……”小姨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她攥着新熬的醒神汤药立在门槛边,发间随意别着的木簪已褪色,素白裙摆沾着方才在厨房忙碌的面粉。
几个月不见,她染回黑色的长发愈发显得眉眼寡淡,唯有看向沈梦雪时,眼底才会泛起暖意。
外婆指尖捏着被角的动作骤然收紧,绣着金线的袖口扫过床沿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厌恶地瞥向小姨,眼尾丹凤眼微微上挑,眉间朱砂痣随着冷笑轻颤:“要不是你姐姐喜欢你,谁容你在这碍眼?”
话音未落,青瓷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水在檀木桌面蜿蜒成暗褐色的纹路,“还不快去把你那些腌臜的药罐子收起来,别脏了雪儿的屋子!”
小姨咬着下唇后退半步,汤药在碗中轻轻摇晃。
她望着沈梦雪恬静的睡颜,想起曾经两人挤在狭小的偏房里,小丫头总爱把冻僵的脚塞进自己怀里取暖。
喉间泛起苦涩,她屈膝行了个礼,转身时素白裙摆扫过青砖,像一片被揉皱的月光。
门扉合拢的瞬间,沈梦雪在睡梦中呓语般唤了声“小姨”,惊得门外那人的背影剧烈颤抖,温热的泪砸在冰凉的汤药里,转瞬没了踪迹。
——————
沈梦雪终于在第七日清晨转醒。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洒下斑驳光影。
她缓缓睁开浅紫色眼眸,望着头顶熟悉的青纱帐,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指尖触到枕边带着艾草清香的枕套,记忆才如潮水般涌来——她真的回到宗门了,回到了这个曾经以为永远失去的家。
起身时,她才发现自己已换上了崭新的淡粉色襦裙,裙摆绣着精巧的玉兰花,正是小姨最擅长的苏绣针法。
铜镜里的少女身形愈发单薄,锁骨处还留着淡淡的伤痕,与这柔美的衣衫形成诡异的反差。
沈梦雪伸手轻抚镜中人的面庞,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数月前那个在沈家训练场咬牙坚持的自己。
推开房门,春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庭院里的玉兰开得正好,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洒落人间的星辰。
远处传来阵阵药香,沈梦雪循着味道走去,却在回廊转角处停住了脚步。
只见外婆正站在庭院中央,身着华贵的金丝绣袍,眉间朱砂鲜艳欲滴。
小姨垂首立在一旁,素白的衣衫在阳光下显得愈发寒酸。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外婆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整日围着些瓶瓶罐罐转,哪里还有半点宗门弟子的样子?”
小姨攥着药锄的手微微发白,却依旧强撑着笑道:“妈,我这不是想着多研究些草药,说不定以后能帮上雪儿……”
“住口!”外婆猛地挥袖,“别拿雪儿当挡箭牌!你姐姐走了,你就该有自知之明,少在这碍眼!”
沈梦雪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她想起小时候,每当自己受了委屈,都是小姨偷偷将她藏进药房,用带着药香的怀抱温暖她。
如今,那个总是笑着安慰她的小姨,却在众人面前如此卑微。
“外婆!”沈梦雪快步上前,挡在小姨身前。浅紫色眼眸中闪着坚定的光,“小姨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谁也不许这么说她!”
外婆看着沈梦雪苍白却倔强的脸,神色微微一怔。
她注意到少女眼中从未有过的锐利,还有脖颈处若隐若现的伤痕。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唯有春风拂过玉兰花树,花瓣簌簌落在三人肩头。
小姨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小身影,眼眶瞬间湿润。
她伸手想要将沈梦雪拉到身后,却被少女反手握住了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