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浑浊、带着浓重铁锈和灰尘霉味的空气,贪婪地钻入鹤淮离的鼻腔和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粗糙的砂砾,刮擦着灼痛的喉咙。身后,维修铁门隔绝了焚化间那地狱般的咆哮与灰烬怪物无声的尖啸,只留下门缝边缘细微的震动和灰尘簌簌落下。眼前,是盘旋向上、淹没在浓稠黑暗中的金属阶梯,狭窄,陡峭,布满了陈年的污垢和锈迹,如同通往未知深渊的巨蟒脊骨。
肩头的小女孩轻若无物,却又重若千钧。她体内那股深沉的冰冷气息并未因昏迷而消散,反而如同蛰伏的毒蛇,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与楼梯间本身的阴冷湿气交融,侵蚀着鹤淮离仅存的热量。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全身的剧痛并未因短暂的喘息而缓解,反而在精神高度紧张后的松弛期,变本加厉地袭来。右手的断指处,虽然靠着墨泽那诡异的方法勉强止住了血,但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一阵撕裂神经般的抽痛。
他靠在冰冷刺骨的铁质扶手上,粗重地喘息,试图凝聚起一丝力气。左眼——那只属于墨泽的眼睛——在踏入楼梯间后便彻底沉寂,幽蓝的视界如同断电般消失,只留下普通视野的昏暗和模糊。这让他失去了窥探“本质”的能力,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布,行走在布满陷阱的黑暗中。
没有选择。
唯有向上。
鹤淮离咬紧牙关,牙龈再次尝到了腥甜。他调整了一下肩上小女孩的位置,确保她不会滑落,然后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踏上了第一级向上延伸的阶梯。
脚步声在死寂的螺旋楼梯间空洞地回响。
嗒…嗒…嗒…
每一步踏在金属台阶上,都发出沉闷、粘滞的轻响,带起细小的灰尘,在从高处某个缝隙透下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下飞舞。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在耳膜上鼓噪。盘旋的结构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迷宫,一圈又一圈,向上延伸,仿佛永无止境。扶手上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污垢,摸上去冰冷滑腻,令人作呕。
黑暗是绝对的。只有每盘旋半圈左右,在楼梯侧壁靠近顶部的位置,会有一个极其狭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通风口,透下一点点微弱的、不知来源的灰白光线。这点光线仅能勉强勾勒出脚下台阶的轮廓和扶手的影子,根本无法驱散那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重黑暗。每一次经过那微弱的光源,都像是短暂地浮出水面换一口气,随即又被更深、更冷的黑暗淹没。
压抑。
死寂。
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冰冷感。
鹤淮离的后颈汗毛始终竖立着。他总感觉在身后盘旋的黑暗中,在那被微弱光线勾勒出的、扭曲变形的扶手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蠕动,在跟随着他的脚步。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如果他有的话)只能扫到一片空洞的黑暗和冰冷的金属。是幻觉?还是这楼梯间本身沉淀的、属于无数过往亡灵的恶意?
肩上小女孩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呓语。鹤淮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绷紧,侧耳倾听。是那个东西又要醒了吗?
然而,呓语声消失了。小女孩再次陷入死寂般的昏迷,只是那股冰冷的异质气息似乎更浓郁了一分。
他不敢停留,继续向上。盘旋的阶梯仿佛无穷无尽。时间感在绝对的黑暗和重复的攀爬中彻底迷失。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汗水混合着血污和灰尘,在他脸上、脖子上凝结成黏腻的硬壳。双腿如同绑上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抬起都耗尽全力。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识边缘。他只能机械地迈步,抓住冰冷的扶手借力,对抗着随时可能倒下的虚脱。
就在他的意识因疲惫和伤痛而开始飘忽,几乎要沉入黑暗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鹤淮离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这震颤并非物理的震动,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共鸣!源头……是肩上的小女孩!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去。
昏暗的光线下,小女孩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然而,在她紧闭的左眼眼皮下方……那一片青白色的皮肤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幽蓝色光芒……正在……极其缓慢地……亮起!
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中,重新燃起的鬼火!
鹤淮离的心脏几乎停跳!它……它要醒了?!在这个地方?!
几乎是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意念,如同毒蛇吐信,毫无阻碍地钻入了他的意识:
**‘…好痛…’**
**‘…烧…好烫…’**
**‘…为什么…是我…’**
**‘…第七个…’**
无数个痛苦、绝望、充满了灼烧感和无尽怨恨的女声碎片,在鹤淮离的脑中轰然炸响!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差别的精神冲击,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的……恶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向他意识深处某个被标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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