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岁的奶奶(一)
葛玲站在镜子前,数着自己眼角的细纹。三十九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却在这一天被命运推上了一个始料未及的位置——奶奶。
"妈,我们到了。"楼下传来儿子王光宇的声音,伴随着婴儿微弱的啼哭。
葛玲的手指僵在半空,唇膏的红色在嘴角歪斜出一道滑稽的痕迹。她深吸一口气,用掌心抹去那道红,转身时差点撞到门框。
客厅里,丈夫王业中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年轻女孩手中接过襁褓。女孩约莫十七八岁,穿着宽松的卫衣,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而站在一旁的王光宇——她十八岁的儿子,正挠着头,脸上挂着局促的笑容。
"妈,这是你孙子。"王光宇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葛玲的视线从儿子脸上移到那个小小的襁褓。婴儿的脸只有巴掌大,皱巴巴的皮肤泛着粉红色,眼睛紧闭着,小嘴一瘪一瘪地动着。
"这...这是..."葛玲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生日礼物。"王光宇咧嘴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和初中毕业照上一模一样,"您不是总说想要个孙子吗?"
葛玲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沙发靠背,指甲深深掐进布料里。去年二月,她把儿子送到长沙学修车时,他还是个连袜子都不会洗的男孩。而现在,他怀里抱着一个活生生的婴儿,站在她面前说这是她的孙子。
"孩子妈妈呢?"葛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年轻女孩的肩膀瑟缩了一下。王光宇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移开视线:"她...有事不能来。"
葛玲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女孩始终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注意到女孩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你叫什么名字?"葛玲问道,声音比想象中柔和。
女孩抬起头,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阿...阿姨好,我叫林晓雅。"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王业中抱着婴儿走过来,脸上带着葛玲多年未见的笑容。"玲子,你看,小家伙多像光宇小时候。"
葛玲低头看着那个脆弱的小生命,心脏突然揪紧了。婴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黑溜溜的眼珠直直望着她,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你们..."葛玲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们打算怎么办?"
王光宇挠头的动作更频繁了:"妈,我...我想先在家住一段时间。晓雅她...她家里有点情况。"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推开。葛玲的公公王德龙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我听说我重孙子都出来了?"老人的声音像闷雷一样在屋内炸开。
林晓雅明显瑟缩了一下,往王光宇身后躲去。王德龙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她,最后落在婴儿身上。
"谁的种?"老人直截了当地问。
王光宇的脸涨得通红:"爷爷!您说什么呢!当然是..."
"我问孩子他妈是谁!"王德龙用拐杖重重敲击地面。
客厅里一片死寂。婴儿似乎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葛玲条件反射地伸手接过孩子,轻轻摇晃着。这个动作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她突然意识到——她真的成了一个婴儿的奶奶,在三十九岁这一年。
"爸,您先别急。"王业中试图缓和气氛,"孩子们刚回来,肯定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王德龙冷哼一声,目光如炬地盯着林晓雅:"丫头,你父母知道吗?"
林晓雅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摇摇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造孽啊!"王德龙转身就走,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丧钟,"十八岁就当爹,书也不读,工也不好好打,现在弄出个孩子来!我们老王家造了什么孽!"
门被重重摔上,余音在屋内回荡。葛玲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凶了,小手小脚在空中胡乱挥舞。她机械地轻拍着襁褓,大脑却一片空白。
"妈..."王光宇怯生生地开口,"对不起..."
葛玲抬头看着儿子,突然发现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喉结也比去年明显了许多。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疼——她的儿子,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悄悄长成了一个男人。
"先吃饭吧。"她最终只说出这一句。
晚饭吃得异常沉默。林晓雅几乎没动筷子,只是不断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王光宇时不时偷瞄她一眼,欲言又止。葛玲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沉甸甸的。
饭后,王业中主动收拾碗筷。葛玲抱着已经睡着的婴儿,轻声问:"孩子取名字了吗?"
王光宇摇摇头:"还没...想请爷爷奶奶给取。"
葛玲低头看着婴儿安详的睡脸,突然注意到他右耳后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她鼻子一酸。
"今晚孩子跟我睡吧。"她说,"你们...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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