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没有打扰他。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侧一步之外,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她看到他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只有她能读懂的情绪——一种被深深撼动后的痛楚、怜惜、骄傲,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知过了多久,陆凛才极其缓慢地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并未触碰画布本身,只是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轻轻拂过那深色木质的、打磨光滑的画框边缘。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划过木纹的触感,像是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带着一种无言的力量。
“这是我太太的故事。”他的声音不高,低沉而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低语,清晰地落入离得最近的几位记者耳中。没有多余的修饰,没有刻意的煽情,平静的陈述句,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更大的涟漪。记者们立刻像嗅到了猎物气味的猎犬,精神一振,话筒争先恐后地递了过来。
“陆先生!请问您说‘这是您太太的故事’,具体是指画作本身的艺术表达,还是沈微女士本人的亲身经历?”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记者语速飞快,问题直接而尖锐。
“沈微女士!”另一位女记者将话筒转向沈微,声音带着激动,“这幅《浴火蔷薇》的情感冲击力太强大了!它似乎讲述着一种从极致的黑暗和毁灭中重生的力量。能请您谈谈创作这幅作品的理念吗?它背后是怎样的故事?”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沈微身上,有探究,有期待。闪光灯再次此起彼伏。
沈微微微吸了一口气。她抬起眼,目光掠过眼前密集的话筒和镜头,越过记者们热切的脸,落在了那幅巨大的画作上。猩红、墨黑、焦褐依旧狰狞,但中心那朵染着暗红、带着伤痕却倔强绽放的白蔷薇,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朗而稳定,带着一种经过淬炼后的平静力量:“这幅画,它关于毁灭,关于深渊,关于被撕裂的痛楚。”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这安静的角落,“那些暗沉的色彩,是生命中无法回避的、试图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画布,看到了那些血与火的过往。但很快,她的眼神重新聚焦,变得明亮而坚定,直直地迎向镜头和人群。
“但是,”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力度,“我想表达的,从来不是黑暗本身有多强大。”
她的手指,轻轻指向画布中心,那朵在裂痕深处盛放的白蔷薇。
“而是,”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无论黑暗如何肆虐,如何试图撕裂一切,总有一种力量,能够穿透它,能够从最深的伤口里重新生长出来。这力量或许伤痕累累,或许带着洗不去的印记,但它存在,它绽放。”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幅画的名字是《浴火蔷薇》。‘浴火’,是经历;‘蔷薇’,是生命本身。而支撑这生命在烈火中依然选择绽放的,”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却蕴含着更深的坚定,“是永不熄灭的爱的底色。它或许微弱,但足够坚韧,足够指引方向。它告诉我们,黑暗,永远无法定义光明的结局。”
话音落下,短暂的寂静后,是自发响起的、并不热烈却充满敬意的掌声。记者们飞快地记录着,镜头捕捉着她沉静而充满力量的侧影。
人群外围,沈月停下了对学生的讲解。她安静地望着被众人环绕的姐姐,望着那幅巨大的画作,再看着姐姐身边那个如山岳般沉默守护的男人。她轻轻碰了碰身边一个正看得入神的女学生,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浓浓的骄傲:
“看,那朵白蔷薇……多像她。”
开幕酒会的喧嚣渐渐散去,画廊里只剩下精心设计的射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一幅幅画作映照得如同沉静的梦境。宾客们带着满足或沉思离去,工作人员开始进行最后的整理。
陆凛亲自开车,载着沈微回家。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流淌成光河,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气氛安宁。沈微靠在舒适的座椅里,卸下了在众人面前维持的优雅姿态,脸上带着一丝酒意微醺的慵懒和事业初成的满足。她微微侧头,看着陆凛专注开车的侧脸。冷硬的下颌线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柔和了些许。
“累吗?”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静谧,带着惯有的关切。
沈微摇摇头,唇角弯起:“开心更多一点。”她顿了顿,声音轻软下来,“谢谢你,陆凛。谢谢你买下它。”她指的是那幅《浴火蔷薇》。虽然陆凛的收藏行为带着他一贯的霸道独占欲,但这无声的支持,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定心丸。
陆凛没有看她,只是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伸过来,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膝头的手背上。掌心温热,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它只属于我们。”他简单地回应,语气不容置疑。片刻沉默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了几分,“画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那短暂的停顿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对画中呈现的黑暗的痛心,对那朵白蔷薇所代表的她的心疼,以及最终化为骄傲的复杂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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