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想不明白当时自己只是站起身来而已,怎么桌上的本啊笔啊就跟着呼呼啦啦掉了一地,显得自己慌慌张张一点儿也不稳重。
白冰没有走进来,她就那么探出半个身子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那个笑容很陌生,带着一种成熟后的边界感,有种无意冒犯到任何人的意味。但那个笑容很迷人,那是环顾四周后撇除和整个空间里所有人的关系唯独看向自己的召唤。
他双腿发软,几乎是有点踉跄的朝她跑去。
“白冰?!你怎么在这儿?”
她后退一步,只用半个身段,就把他引领到了门外。
“稀罕吧?我来办入职体检,就跟刘阿姨去问了个好,她告诉我你在这儿,我就来啦!”
他这才走近了看清楚了她,跟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她跟高中时真的有点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好像瘦了些,更漂亮了些,像是失了些锐气?但是依然珍贵且高高在上。
“入职体检?到哪里任职?毕业两年怎么没有一点儿你的消息?我给你的QQ留过言,但你一直没有回信。。。”
“哎,我的QQ呀,刚毕业没几天号就被盗了!我就重新注册了一个。好多人都失联了。。。”
“原来是这样。唉,林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一次也没碰到过你。”
“我不在林州,你哪能碰到我。我毕业后就去北京了。”
“啊?怪不得。你真厉害。”
“厉害什么呀,这不是灰溜溜的回来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股子熟悉的坦荡荡一下子又回来了。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有太多的想问,但他跟以前一样,什么也不敢问,他一直分不清和城里人谈话的那道边界,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分不清的时候就不问,不说。是最保险的。
但她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想问。
“北京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我真是高估自己了。一个天天上课看小说的人,妄想去跟那些各省市的尖子状元试比高,真是可笑。”她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表情里闪过一丝失落和自嘲,随即又歪了下头看着眼前的昔日同窗,无不真诚的说:“你看你,稳稳当当的,多好,和上学那会儿比,你现在看起来不知道有多好。真帅呀,李医生。”
他被突如其来的夸赞弄的不知所措,本能的,他反驳道:“我有什么好的,按部就班罢了。倒是你这种哪里都敢闯的勇气,是我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羡慕?”她忽然扬起脖子大笑了几声,一阵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钻进来,李耀辉看见她耳后碎发在风里颤动。“你住过地下室吗?十平米住了四个姑娘,空调排水管整天在头顶滴答。房东儿子结婚忽然要涨价,我们四个女孩儿跟他干了一架,晚上被撵出来拉着行李箱大包小包无家可归。。。对了,你知道住北京的地下室要多少钱吗?350块一个月!”
李耀辉震惊了,无论如何,白冰给他的家境印象跟地下室这样的环境怎么也沾不上边儿。
“我给不下十家报纸杂志发过简历,连一个面试回复都没收到,后来我去《新青年》楼下守了三天。"白冰突然笑出声,“每天买两杯豆浆贿赂前台,第四天终于见到副主编。你猜人家怎么说?”她踮起脚,学起京片子:“姑娘,我们这儿扫地的阿姨都是北师大毕业的。”
“他们没有眼光。”他使劲捏着白大褂里的三角柱圆珠笔。
“哈哈哈,人家说的是实情。那地方,确实卧虎藏龙。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忽然想起了拴柱,如果白冰都这么艰难的话,那拴柱怎么办?
“后来呢?”
“后来?”她无奈的挑了挑眉,“在房屋租赁做过几天中介,给妇女杂志当枪手写过软文,在西单商场卖过化妆品,最惨的时候。。。”她突然顿住,食指摩挲着身边医院掉了漆的白墙,“差点儿去应聘了饭店迎宾。”
护士推着治疗车从他们中间穿过,李耀辉松开了捏的发湿的圆珠笔攥着兜里白大褂的一角,她说的一切信息他都不能消化,北京至此在他心中成了一个黑暗的地方。
“它不好,咱就不去了。回来了就不一样了,350块钱,能租一个漂漂亮亮的好房子。”他喉咙干干的。
“哈哈哈,我说的是不吓着你了?瞧你内样儿,北漂儿刚去都那样!你光听我的惨了,还没跟你说有趣儿的呢,后来我找了个文化传媒公司,老板是个湖南人,我跟着一个山西大哥干过一阵儿导演助理,你猜是干什么的,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的节目,我们去招现场观众,有时候一人给10块20块,有时候不给,管一顿盒饭,什么《实话实说》《开心辞典》《幸运52》。。。。还有一些地方台的节目,其实也是在北京录制的,这些现场我都待过,可有意思了!”说起这些,她的声音变得雀跃而明朗,“其实你要仔细看观众台,经常能看见我的影子!不忙的时候,我就去中戏附近的巷子里看话剧,看表演,什么演出的票我们公司基本都能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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