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如沙漏中的流沙，从冥蒂体内一丝丝抽离。每个被净化的鬼婴化作光点升空，而她身体的轮廓则越来越淡，仿佛一幅被水晕开的墨画。
楚临渊的怨灵抱着她，那些拼凑起来的破碎面孔开始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更加狰狞的真相——他的灵魂早已在千年怨恨中扭曲变形，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焦木。
"够了...停下..."他声音嘶哑，试图阻止冥蒂继续释放真元，"你会魂飞魄散的！"
冥蒂却微笑着摇头，手指轻抚过他脸上正在剥落的碎片："千年前...你为我魂飞魄散...今日...我还你..."
崔珏在不远处跪着，判官笔掉在地上。他从未见过阎君如此脆弱的一面——那个总是冷若冰霜、令众鬼闻风丧胆的冥蒂大人，此刻竟像个普通女子般依偎在爱人怀中，甘愿赴死。
最后一个鬼婴净化完毕。冥蒂的身体已近乎透明，唯有心口处还残留一点微弱金光。她艰难地抬手，指向楚临渊怀中婴儿的骸骨："我们的...孩子..."
楚临渊低头，看见那具小小的骸骨上最后一道铁钉正在松动。随着冥蒂最后一点金光注入，铁钉"叮"的一声掉落在地，骸骨瞬间化为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在空中组成一个欢笑的婴儿模样。
"娘亲...爹爹..."婴灵发出稚嫩的声音，绕着两人飞了一圈，然后向着夜空高处升去，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星辰之间。
楚临渊的怨灵发出一声介于哭泣与欢笑之间的嘶吼。那些剥落的面容碎片突然悬浮在空中，然后如时光倒流般重新拼合——不再是支离破碎的怨灵模样，而是渐渐恢复成当年那位英俊将军的容颜。
"昭阳..."他呼唤着她的闺名，声音里的恨意如冰雪消融，"我竟恨错了你千年..."
冥蒂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传递着未尽的言语。她的身体开始从边缘化为金色尘埃，随风飘散。
楚临渊紧紧抱住她，突然仰天长啸："天道在上！楚临渊愿以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换李昭阳魂魄不灭！"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劈开夜空，正中两人所在位置。崔珏被气浪掀翻，待他爬起时，只见原地出现一个巨大的金色光茧，表面流转着古老的符文。
光茧中，冥蒂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注入体内，阻止了她继续消散。她惊讶地看向楚临渊，却发现他在微笑——那种她记忆中最熟悉的笑，带着些许痞气，是当年凯旋归来的少年将军独有的笑容。
"你..."她刚开口，就被楚临渊的手指按住了嘴唇。
"嘘...这次换我来救你。"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天道接受了我的献祭...用我的存在换你的延续..."
冥蒂想要挣扎，却发现光茧的力量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楚临渊的身体一点点化为星光，如同千年前他被五马分尸时，她隔着宫墙看到的那些飘向夜空的灵魂碎片。
"不...不要..."她终于能发出声音，却是撕心裂肺的哭喊，"我们已经错过千年...不能再..."
楚临渊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声音还清晰传来："我的怨恨蒙蔽了双眼...竟没看出那玉佩是伪造的...昭阳，原谅我的愚蠢..."
他最后剩下的手指轻触冥蒂心口，那里突然浮现一个小小的金色印记——并蒂莲的形状。
"这是..."冥蒂低头看着那个印记。
"来世相认的凭证。"楚临渊的声音越来越远，"等我...我会找到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光茧轰然碎裂。冥蒂跌落在地，周身阎王服饰恢复如初，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她茫然四顾，哪里还有楚临渊的身影？
崔珏慌忙上前搀扶："阎君大人！您...您没事吧？"
冥蒂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心口的金色莲花印记。村庄周围的黑气已经消散，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活下来的村民们陆续从躲藏处走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那些曾经大过肚子的妇女们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眼神空洞。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结束了？"一个年轻男子怯生生地问。
冥蒂缓缓站起身，血色眸子扫过村庄。作为阎王，她能看见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痕迹——每家每户门口都站着一个小小的影子，那是被净化后仍留恋母亲的婴灵，它们会在七日后彻底离去。
"结束了。"她轻声说，声音里是说不尽的疲惫，"崔珏，回地府。"
崔珏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躬身应命。他偷偷瞥了一眼生死簿，惊讶地发现"楚临渊"的名字已经完全消失，而"冥蒂"的名字旁却多了一朵小小的金莲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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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地府**
冥蒂端坐在阎罗殿上，面无表情地审阅卷宗。表面上，她已恢复成那个令众鬼胆寒的阎君，只有崔珏知道，她每晚都会独自走到忘川河边，望着水中的倒影发呆。
这天，崔珏匆匆进殿，手中捧着一个发光的玉盒："阎君大人，下官在整理生死簿时发现了这个..."
冥蒂抬眸，玉盒自动飞到她手中。掀开盖子，里面是一缕缠绕着金丝的黑发——那是千年前她送给楚临渊的信物。
"在哪里发现的？"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在...在记录您和楚将军往世的那一页夹层中。"崔珏低头，"还有一事...最近阳间有个新生男婴，胸口带着金色莲花胎记..."
冥蒂猛地站起，血色眸子中闪过一丝光芒。她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印记，发现它正在微微发烫。
"崔珏。"
"下官在。"
"本君要休假一段时间。"冥蒂的嘴角勾起千年未见的弧度，"地府事务暂由你代管。"
不等崔珏回应，她已化作一道黑光冲出大殿，向着人间投胎井的方向飞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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