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在夜风中轻颤,陈素望着谢渊袍角的獬豸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太学,这个总坐末席的御史生,曾用半片残卷掀翻了襄王的私铸钱坊。此刻他袖口的火漆碎屑,正像当年那样,沾着权臣的罪证,也沾着百姓的血泪。
"请大人随下官去宗人府," 谢渊从袖中取出鸿胪寺验报,"验一验粮庄火漆的赤铁砂含量," 又指向密信,"再对一对索明大人的印泥。" 他忽然逼近半步,"大人该知道," 声音里带着刑部大牢的寒气,"盐引亏空的数目," 指腹按在舆图上的灾民聚集区,"足够买通三卫的指挥使。"
次日辰初,文华殿的阳光穿过琉璃窗,照在谢渊展开的舆图上。"启禀陛下," 他的手指划过洪泽湖屯田,"两淮盐引亏空," 又指向赵王府标记,"实因赵王府粮庄私兑盐引," 展开鸿胪寺验报,"火漆成分与宗人府私军粮册一致。"
"御史空口白牙," 赵王的蟒纹补服随着动作起伏,"就想构陷本王?"
谢渊取出盐引残页与密信,两相对照:"殿下粮庄的银钱往来," 指腹按在密信暗纹,"与户部索明的私印," 又指向盐引火漆,"都用了太行松烟墨混赤铁砂," 忽然冷笑,"这种火漆," 敲了敲宗人府密档,"只有赵王府的作坊能制。"
殿内哗然。谢渊看见太子萧桓的手指在御案上轻叩,那是当年在太学辩论时,听到关键证据的习惯动作。"更妙的是," 他展开顺天府密报,"运盐船底的火漆印," 指向吴守贵,"与九门提督昨夜封存卷宗的火漆," 在舆图上划出连线,"同出一炉。"
吴守贵的腰刀突然出鞘寸许,又在永熙帝的目光中重重闭合。谢渊知道,这把未完全出鞘的刀,正是官官相护的最佳注脚。
戌初刻的宗人府密档房,陈素的指尖在私军粮册上颤抖:"御史看," 他指向 "洪泽湖屯田" 条目,"每年二十万石粮饷," 又望向谢渊,"足够养三万私军。"
谢渊的笔尖在粮册上圈出火漆印:"赵王府用盐引亏空的银钱," 他的声音低沉,"买通三卫指挥使," 又指向舆图,"而九门提督的缇骑," 忽然冷笑,"负责封存证据。"
陈素望着谢渊眼中的冷光,忽然想起那年在江西,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揭穿宁王的隐田案:"御史想怎么做?"
"请大人明日再呈盐引," 谢渊合上粮册,"下官会在金殿," 指腹按在火漆印,"让鸿胪寺的译官," 又望向窗外的九门,"验一验赵王府的火漆," 声音陡然拔高,"到底是太行松烟墨," 顿了顿,"还是百姓的血。"
夜风穿过宗人府的回廊,吹得檐角铜铃作响。谢渊知道,这场查案,才刚刚揭开序幕。赵王府的火漆印,九门提督的腰刀,户部尚书的私印,这些看似无关的物件,正在他的舆图上,连成一张巨大的网,而网的中心,是王朝的根基 —— 百姓。
片尾
子时初刻,赵王府后书房的炭盆烧得正旺,火星子噼啪溅在青铜火盆沿,将萧桭案头的火漆样本映得通红。他指尖碾过赤铁砂,松烟墨的苦香混着炭火气息钻进甲缝,"谢渊竟敢查宗人府," 他忽然冷笑,火漆样本在指尖转了个圈,赤铁砂在火光中划出暗红弧线,"去告诉索明," 样本投入火盆的瞬间,磐石纹火漆发出滋滋声响,"把洪泽湖的屯田记录," 他用拨火棍敲了敲舆图上的朱砂标记,火星溅在 "楚王封地" 四字上,"改成楚王的。"
九门提督吴守贵的身影从暗影里浮出,腰间火漆印在炭火下泛着微光,与案头刚烧毁的样本分毫不差。"殿下,大理寺的陈素..." 他的话卡在喉间,望着萧桭拨火的动作 —— 那是二十年前随宁王征战时,主公焚烧密信的同款手势。
"陈素?" 萧桭忽然抬头,窗外的冷月正照在他蟒纹补服的獬豸纹上,"当年在江西,他凭半片茶渍残页掀了宁王的隐田案," 指尖捏紧火漆印,羊脂玉的凉意渗进掌心,"如今在两淮," 他忽然轻笑,火漆印重重按在舆图的洪泽湖,"就让他去查楚王的铜矿吧。"
夜风卷着檐角灯笼掠过窗棂,将赵王府的飞檐影子投在宫墙上,像头弓背蛰伏的黑豹。萧桭望着炭火中未燃尽的赤铁砂,忽然想起白天在金殿看见的谢渊 —— 那个总穿半旧官服的御史,袖口还沾着宗人府密档的陈年老墨。他知道,谢渊的银签此刻定在洪泽湖屯田图上划来划去,却不知所有的火漆印,早在三个月前就换成了楚王的制式。
"告诉粮庄," 他忽然开口,火漆印在舆图上碾出褶皱,"把盐引亏空的数目," 目光扫过吴守贵腰间的连环纹,"匀三成到楚王的铜矿账上。" 炭火忽然爆响,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陈素喜欢查火漆,"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风沙,"就给他多些火漆印玩。"
吴守贵退下时,听见萧桭对着舆图轻笑,那声音混着炭火声,像极了当年宁王私军夜袭前的低笑。宫墙上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将赵王府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随时会扑向猎物的野兽,而谢渊的查案,不过是这头野兽棋盘上的一枚过河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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