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乱葬岗的腥风血雨,被城市边缘浑浊的晨光稀释,最终沉淀为街头巷尾一则语焉不详的“天然气管道爆炸”新闻。陈默的身影如同融入城市阴影的墨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那座破败的“阴阳事务所”。门楣上那三个鬼气森森的大字在晨光中显得愈发不起眼,仿佛昨夜那场跨界剿魔的血战从未发生。
室内淤积的阴气似乎比离开前更浓重粘稠了些,角落阴影里,几团新聚拢的灰影瑟瑟发抖,比之前的游魂更加淡薄、脆弱。它们显然是被昨夜城隍税吏和红衣厉鬼的连番惊吓驱赶至此,又被事务所内那微弱却稳定的轮回气息吸引,如同惊弓之鸟。
陈默没有理会它们。他径直走到最里面的承重墙前,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面滑坐在地。脊柱深处那道暗金色的轮回符箓光芒黯淡,如同耗尽了灯油的烛芯。强行催动符箓召唤鬼门、在炼魂魔窟中搏杀、搜魂拷问邪修、最后承受那古老契约烙印闪现的冲击……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消耗远非表面修复的伤势所能掩盖。更深的,是灵魂层面积累的疲惫与阴寒。
他从怀中掏出那本冰冷的《炼魂秘典》。封面那蠕动的暗红竖瞳印记在昏暗光线下似乎黯淡了些,但触手依旧滑腻阴寒,如同抚摸着凝固的血痂。他并未翻开,只是将其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握着一条随时可能反噬的毒蛇。识海中,那肉瘤核心闪现的古老契约烙印气息,如同跗骨之蛆,冰冷而深邃,不断提醒他秦广王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庞大阴影。
疲惫如同潮水,几乎要将意识淹没。他闭上眼,试图运转脊柱符箓,汲取这废弃之地淤积的阴气转化灵力,但效率低得令人发指。身体像一口干涸的枯井,轮回体那暗金琉璃般的光泽也变得滞涩灰暗。
就在他意识沉浮于疲惫与阴寒的泥沼,几乎要彻底沉沦时——
“沙……沙沙……”
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在事务所紧闭的玻璃门外响起。
不是风,不是动物。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迟疑和某种……敬畏的触碰。
陈默没有睁眼,但脊柱符箓本能地微微一动,感知如同无形的涟漪扩散出去。
门外,并非阴魂鬼物。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旧工装的老汉,佝偻着腰,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竹编篮子。篮子用一块洗得干干净净、却依旧能看到油渍痕迹的蓝布盖着。他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篮子放在事务所门口冰冷的水泥地上,然后,竟对着那扇紧闭的、布满污垢的玻璃门,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老汉的动作很慢,带着老年人的僵硬。他双手合十,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微微颤抖着,对着事务所的门楣,深深地将额头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地面。
没有言语。只有一声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叹息。
他身后不远处,又陆续出现了几个人影。一个抱着熟睡婴儿、脸色憔悴的年轻妇人;一个拄着拐杖、腿脚不便的中年汉子;还有几个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他们都是这城市边缘最底层的人,挣扎在温饱线上,如同野草般不起眼。
他们如同约好了一般,无声地聚拢在事务所门口。每个人都带着简陋的东西——妇人放下一小包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散发着微弱药香的草药;汉子放下两个还带着泥的、品相不佳的红薯;孩子们怯生生地放下几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洗得发亮的玻璃弹珠……
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他们默默地放下东西,然后学着老汉的样子,对着事务所紧闭的门,深深地、笨拙地、却又无比虔诚地……跪拜下去。
没有祈祷词,没有祈求。只有一种最原始、最朴素的感激和……供奉。
他们是被炼魂宗掳走亲人的家属!昨夜西郊的惊天动静和随后悄然流传的“神秘人捣毁魔窟”的只言片语,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线微光,穿透了绝望的厚壁!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谁做的,但他们本能地循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应和坊间模糊的指向,找到了这座挂着“阴阳事务所”招牌的破败小楼!这里,是他们绝望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一丝“非人”气息的稻草!
当最后一个人也默默跪拜下去时——
嗡!
一股奇异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事务所外弥漫进来!这股力量不同于阴气的冰冷死寂,也不同于灵气的清冽纯粹!它带着一种……烟火人间的温暖,混杂着汗水、泪水、泥土、草药和红薯的气息!更蕴含着一种最纯粹、最凝聚的意念——**感激!希望!以及微弱的、却无比虔诚的……信仰!**
香火愿力!
这股暖流出现的瞬间,事务所内淤积的阴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驱散、净化!角落阴影里那些瑟瑟发抖的游魂,在这股温暖纯粹的意念冲刷下,非但没有痛苦消散,反而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苗,魂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稳定了一分!它们本能地朝着门口的方向,发出无声的、舒适的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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