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霜雪余温
（回忆结束，续接前文，神女夙瑶昏迷后。）
玄霜立在璇光殿外的月光里，冰蓝色裙摆垂落在青玉阶上，像一汪凝固的寒潭。她数着自己呼吸间凝结的白雾，看天墟用银簪挑起药碗里的药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修补破碎的星图。那双手曾握着断剑劈开东海的惊涛，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将药勺递到夙瑶唇边，生怕惊醒了沉睡的人。
记忆突然如冰锥刺入脑海。七岁那年冬夜，她蜷缩在柴房角落，听着前厅继母的尖笑混着瓷碗碎裂声。"不过是个拖油瓶"的话语裹着寒风灌进衣领，比雪地更冷的是继父将她推向结冰池塘时的眼神。当冰面在身下裂开，她奋力挣扎时望见的，是岸上两人相拥离去的背影，还有那盏渐行渐远的灯笼，像极了此刻殿内摇曳的琉璃灯。
"玄霜师妹？"清玄抱着玉笛的声音惊碎回忆。青年银发间还沾着照料夙瑶时蹭到的药草碎屑，"你若冷，可入殿烤火。"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冰蓝色裙摆扫过石阶，霜花簌簌落下。入殿？去看那两人眉目间流转的温柔？去触碰自己永远无法拥有的温度？
殿内，青鸾突然发出低鸣。玄霜透过雕花窗棂，看见天墟正用帕子擦拭夙瑶额角的冷汗。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般的阴影，与十六岁那年在摘星观初见时一模一样——那时他也是这样替老观主擦拭咳血的嘴角，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颤抖的帕子。玄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冰蓝色的灵力不受控地漫出，在窗棂上凝结成细密的冰花。
"我不过是师父捡回来的弃子。"十四岁被抱朴子带上昆仑的那夜，她对着铜镜反复擦拭自己的脸。师父说她体质特殊，能操控极寒之力，却从未问过她在市井中如何靠偷馒头度日，如何在寒冬里将濒死的野猫藏在怀里取暖。此刻看着天墟将手炉塞进夙瑶被中，青鸾用翅膀轻轻拢住她的脚踝，玄霜突然想起自己房中的手炉，永远都是冷的。
璇光殿内，夙瑶在梦魇中呓语。她又回到了十万大山的血雾里，只是这次没有豹妖的利爪，只有玄夜冰冷的"斩断情丝"在耳畔回响。玉胜黯淡无光，豹纹云裳化作锁链缠住她的脖颈。阿照的断剑坠入深渊，玄龟子的竹笛裂成碎片，而她的青鸾玉凤，正被无数双手从她身边撕扯开。
"不要......"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绝望，惊得天墟手中的药碗险些跌落。他将灵力渡入她体内，银线随着动作在袖口若隐若现。玄霜望着那抹银丝，想起自己初入昆仑时，师父为了压制她失控的冰力，在她手腕系上的那根铁链。每当灵力暴走，铁链就会勒进皮肉，渗出的血珠会瞬间冻成冰晶。
陈参商抱着巫蛊双铃悄悄靠近，铃铛在她怀中发出细微的嗡鸣。任平生跟在身后，少年眼中的星纹流转："她在害怕。"玄霜冷笑，冰刃在指尖凝聚："怕什么？怕这琉璃殿里的温情灼伤自己？"话出口才惊觉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极了那年寒冬，她躲在破庙里，对着结冰的河面嘶吼时的嗓音。
青鸾突然展开羽翼，金色火焰驱散了殿内的寒意。它用头轻轻蹭着夙瑶的手背，凤目里映着天墟紧锁的眉峰。玉凤则将尾羽上的星辉抖落在她发间，仿佛撒下细碎的安慰。玄霜望着这一幕，冰蓝色的眼眸泛起涟漪。她想起有次执行任务受伤，躲在山洞里昏死过去，醒来时身上盖着的，不过是师父随手扔来的破旧披风。
"为什么......"夙瑶突然抓住天墟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肉。玄霜看见天墟没有抽回手，反而用另一只手覆住她的，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这个动作让她呼吸一滞，记忆里最温暖的时刻，不过是某个雪夜，她偷到一个烤红薯，捂在怀里直到它凉透，却始终舍不得吃。
清玄的玉笛响起，曲调哀婉如泣。玄霜转身时，冰蓝色裙摆扫落了廊下的积雪。她在月光下独行，身后留下一串很快被霜花覆盖的脚印。璇光殿内的温暖越来越远，可她分明感觉到，藏在袖中的那半幅画卷，正在贴着心口的位置微微发烫——画中白衣剑修与豹纹云裳女子相视而笑的模样，像极了天墟低头凝视夙瑶时的神情。
当她回到自己的居所，推开房门，迎接她的是满室的寒意。冰制的桌椅泛着冷光，墙上挂着的冰剑倒映出她苍白的脸。玄霜蜷缩在冰冷的榻上，突然想起天墟替夙瑶掖被角时，指尖挑起被边的温柔弧度。她抱紧双臂，试图从回忆里偷一点温度，却只摸到自己胳膊上未消的鞭痕——那是上次任务失败，师父用灵力凝成的冰鞭留下的印记。
而在璇光殿，夙瑶的梦魇仍在继续。她看见自己站在昆仑虚最高处，所有人都在后退。玄夜的玉胜碎裂，阿照的断剑折断，青鸾玉凤的羽毛纷纷坠落。当她伸手去抓时，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星砂，从指缝间流走。天墟的声音在虚空响起："我在"，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青鸾突然发出愤怒的鸣叫，火焰将整个璇光殿映得通红。它用翅膀环住夙瑶颤抖的身躯，玉凤则将头埋进她的发间，尾羽的星辉轻轻拂过她紧皱的眉峰。天墟握紧她的手，灵力顺着相触的肌肤缓缓注入："我在。"这句话穿过重重梦魇，终于让夙瑶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玄霜在冰室里辗转难眠。她望着头顶冰雕的星辰，想起天墟说过，真正的星辰是有温度的。可她见过的星辰，都和她的冰力一样冷。直到远处传来青鸾清亮的啼鸣，那声音穿过昆仑虚的风雪，落在她的窗前，像一声来自遥远温暖处的呼唤。她蜷缩得更紧了些，却在睫毛上，凝结出不同于冰的、温热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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