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支虎狼之师!张定边心中暗惊。这绝非困守孤城、士气低迷的败军之相!
在徐达和两队杀气腾腾的亲兵“护送”下,张定边硬着头皮走向帅府。沿途,他甚至看到远处城门方向,烟尘大起,隐约传来战马嘶鸣和如雷的蹄声,似有大队骑兵在演练冲锋!
帅府大门洞开。鼓乐齐鸣。朱元璋并未亲迎,只在正堂主位安然高坐。他换上了一身较为齐整的深色锦袍,虽依旧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和伤色,但那股渊渟岳峙、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踏入厅堂的张定边呼吸为之一窒!
堂下两侧,濠州文武分列。左侧以徐达为首,常遇春、汤和等悍将按刀肃立,眼神不善,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右侧则以李善长、刘伯温为首,文士们或垂首恭立,或面带高深莫测的微笑。
“汉王使者张定边,拜见朱大帅!”张定边压下心中惊疑,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张将军远来辛苦。”朱元璋的声音平淡无波,抬手虚扶,“赐座。”
张定边谢过,在下首坐定。目光扫过堂上,在气度不凡的李善长和仙风道骨的刘伯温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心中警惕更甚。此二人,绝非寻常幕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汹涌。
朱元璋放下酒杯,目光投向张定边,开门见山:“汉王遣将军远道而来,共商抗元大计,此乃大义!元虏暴虐,荼毒华夏,凡我汉家儿郎,皆当戮力同心,共诛胡虏!”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濠州军民,上下一心,誓与濠州共存亡!元狗围城数月,损兵折将,粮草被焚,已成强弩之末!破敌,只在旦夕之间!”
他话音未落,堂下常遇春猛地一拍桌子,声若洪钟:“大帅说得对!元狗算个鸟!昨夜还有两个鞑子千户,偷偷摸摸派人过来,想献城投降呢!被老子一顿臭骂赶回去了!要投降?等老子砍了他们主将的脑袋再说!”他看似粗豪无心之言,却如同惊雷炸响!
张定边心中剧震!元军将领暗中接洽投降?!难怪这朱元璋气定神闲!他眼角余光瞥见李善长和刘伯温脸上那高深莫测的笑意,更觉此事非虚!
朱元璋摆摆手,示意常遇春稍安勿躁,脸上露出“悲戚”之色,长叹一声:“说起抗元大业……唉!徐公(徐寿辉)乃我辈先驱,高举义旗,威震江汉!其功其德,光耀千秋!惜乎……天不假年,竟为奸佞所害!”他目光如电,直视张定边,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质问:“张将军!你追随汉王左右,可知是何等狼心狗肺之徒,竟敢行此弑主篡位、天人共愤之恶行?!徐公在天之灵,岂能瞑目?!”
这一番话,如同淬毒的利箭,直刺张定边心窝!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额头青筋隐隐跳动。弑主!这是陈友谅身上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更是江南群雄攻讦的靶心!
“朱大帅!”张定边强压怒火,沉声道,“此乃我汉王内部之事,其中是非曲直,不足为外人道!大帅还是多关心眼前濠州危局为好!”
“危局?”朱元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环视堂上,朗声道,“我濠州有徐达、常遇春等虎贲之将!有李先生、刘先生等经世之才!更有万千誓死效命的忠勇儿郎!何危之有?”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张将军,非是朱某多言。汉王新立,根基未稳。江南之地,豪强并起。苏湖张士诚,拥盐利之富,兵精粮足,其人对汉王‘代天行事’之举,可是颇有微词,常言要为徐公‘讨还公道’啊!还有那浙东方国珍,拥海船之利,亦非善与之辈!汉王此时不着力稳固根本,消弭内患,反欲北顾我濠州……岂非舍本逐末,徒为他人作嫁衣裳?”
张定边脸色再变!朱元璋此言,句句诛心!张士诚、方国珍,确实是陈友谅的心腹大患!尤其是张士诚,一直以徐寿辉旧部自居,对陈友谅恨之入骨!若陈友谅真在濠州陷住手脚,难保张士诚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这时,一直沉默的刘伯温,捋须轻笑,声音清越:“张将军,贫道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定边看向这个气度不凡的老者,强自镇定:“先生请讲。”
刘伯温悠然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元虏气数已尽,此乃天意。然神器更易,非一人一地之力可为。我主朱大帅,志在驱逐胡虏,光复华夏,此乃煌煌正道。汉王雄踞江汉,亦为一时豪杰。然当此之时,两家本当勠力同心,共击元虏,待扫清寰宇,廓清妖氛,再会猎于江南,以堂堂之阵,定鼎乾坤,方不负英雄本色,亦不负天下苍生之望!若因蝇头小利,妄动刀兵,使亲者痛,仇者快,岂非让元虏笑掉大牙?更让那张士诚之辈,坐收渔翁之利?将军以为然否?”
这一番话,堂堂正正,却又暗藏机锋!既捧了陈友谅,又点明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危险,更将两家未来的冲突,轻描淡写地定位为“会猎江南,定鼎乾坤”,仿佛一场公平的角逐。其言辞之精妙,气度之恢弘,让张定边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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