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罡风永不停歇地嘶吼着,卷起千堆雪。
那片幽蓝的鳞片悬停在晏无锋掌心之上,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吊着,缓慢旋转。每一次细微的转动,都牵引着他掌心深处那股非人的灼热,那热度仿佛源自骨髓,带着一种久远的、被强行遗忘的共鸣,灼烧着他的理智。覆目的血布下,他的眉头锁得更紧,指骨因克制而微微发白。
荧惑的呼吸几乎停滞。那片鳞,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是她妖族的烙印。此刻它剥离下来,悬在仇人的掌心,像一个诡异的祭品,又像一个无声的控诉。她脑中一片混乱,风雪夜的少年与眼前覆目的剑首影像疯狂交叠、撕裂,几乎要将她的头颅撑爆。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玄铁殿柱上,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噤,却无法驱散心头的混乱与灼烧般的痛楚。
“为什么……”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为什么是你?”
晏无锋的手掌依旧悬停着,承受着掌心那妖异鳞片带来的、血脉深处的灼痛。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冰冷的铅块,压在荧惑的心头。终于,他缓缓收回了那只悬空的手,覆目的布条转向她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岁月风沙磨砺过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过往里艰难地拖拽出来:
“因为‘剑阁至尊’,不能有弱点。”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刮过荧惑的耳膜,“更不能……与妖有染。”
“有染?”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刺入荧惑的心脏。她猛地抬头,眼中刚刚因回忆而泛起的一丝动摇瞬间被更汹涌的仇恨与屈辱淹没,“那个风雪夜里,你护住我,在你眼里就是‘有染’?所以你后来就挥剑斩向我的同族?斩尽杀绝?!用十万妖血,来洗刷你‘剑阁至尊’的污点?!”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在空旷冰冷的大殿里回荡,撞在四壁,又反弹回来,带着绝望的回音。
晏无锋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覆目的血布下,看不见他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有那线条冷硬的下颌似乎绷紧了一瞬。他没有反驳,没有解释,只是那覆着血布的脸庞,似乎朝着殿宇更深的、更彻底的黑暗处偏转了一点,仿佛那黑暗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污点?”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殿外永不停歇的罡风声淹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或许吧。”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从大殿深处一根巨大玄铁殿柱的阴影里传来。那声音细微得如同冰层下暗流的涌动,若非殿内死寂,几乎无法察觉。
晏无锋覆目的脸猛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沉睡凶兽被惊醒般的警觉。一股无形却磅礴如渊海的剑意瞬间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整个大殿的空气骤然凝固、沉重,仿佛被无形的玄冰冻结。殿顶悬挂的、不知沉寂了多少岁月的厚重尘埃,在这股骤然降临的恐怖威压下,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荧惑猝不及防,被这股纯粹而恐怖的威压迎面撞上!她闷哼一声,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五脏六腑都似要移位,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态,心中骇然到了极点。这才是人族剑首真正的威势?方才她那一击,在他面前,简直如同蚍蜉撼树!
殿柱的阴影里,那片区域依旧黑暗浓稠,仿佛能将光线都吞噬干净。然而,就在晏无锋剑意爆发锁定的刹那,那片阴影的边缘极其诡异地蠕动了一下,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淡化、消散。只留下一种被窥视过的、冰冷而充满算计的余韵,在凝滞的空气中缓缓飘荡。窥视者消失了,走得无声无息,如同从未存在过。
晏无锋缓缓收回了那锁定虚空的恐怖剑意。大殿内的压力骤减,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他覆目的脸庞重新转向荧惑的方向,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寂,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该走了。”
荧惑扶着冰冷的殿柱,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剑意冲击,让她体内妖力翻腾如沸。恐惧尚未完全褪去,但晏无锋这近乎驱赶的淡漠话语,却像一根刺,再次扎进她混乱的心绪。走?她百年谋划,潜入这万仞孤崖,就是为了此刻?为了被一句轻飘飘的“毒太浅”和一段荒谬的往事击溃?
她倔强地抬起头,正要开口,晏无锋却仿佛洞悉了她的意图。他那只承受着掌心灼热的手,极其轻微地抬了抬,指尖似乎想指向某个方向,又无力地垂下。
“剑阁之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冰冷的血腥味,“是万妖冢。葬着……我斩落的妖魂。你的气息,留在这里,是取死之道。” 他顿了顿,覆目的布条下,喉结似乎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趁我还……认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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