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流程在李班(长)手里只用了不到十秒!动作粗鲁、高效,带着一种对机器和物料的极端不耐烦。他演示了两遍,就把位置让开,对陈默吼道:“你来试试!快!”
陈默脑子嗡嗡作响,巨大的噪音让他眩晕。他深吸了一口灼热污浊的空气,肺部刺痛。他学着李班(长)的样子,凑近那散发着热浪的模具口。模具刚打开,一股更浓烈的塑料味扑面而来。他伸手去抓那刚成型、还烫手的塑料外壳。 “嘶…”指尖被高温烫得猛地一缩!外壳边缘锋利的毛刺瞬间在他拇指上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废物!磨蹭什么!”李班(长)在旁边厉声呵斥,“戴手套!快点!” 旁边那个瘦女人默默递过来一双油腻肮脏、布满破洞的劳保线手套。陈默忍着疼,胡乱戴上,手套的破口摩擦着伤口,火辣辣的疼。他再次伸手,抓住滚烫的塑料件,强忍着灼痛和恶心感,检查了一下——他甚至没看清哪里是缺料飞边——就丢进了传送带的塑料筐里,然后慌乱地按下绿色按钮。 机器轰隆一声巨响,沉重的模具猛地合拢!巨大的气浪和震动让陈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慢!太慢了!”李班(长)指着机器上闪烁的计时器,“超时了!下一循环延迟了!扣钱!”他唾沫横飞地咆哮着,根本不管陈默手上的伤。
接下来的时间如同地狱。陈默手忙脚乱地在三台机器的轰鸣、震动和滚滚热浪中来回奔跑。取件,检查(他几乎无法分辨好坏),丢筐,按按钮…动作僵硬笨拙。滚烫的塑料件烫得他戴着破手套的手掌都感到灼痛。锋利的毛刺不断透过手套破口划伤他的手指。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劣质工衣的后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空气中的粉尘,流进眼睛里,刺痛难忍。
机器的节奏冷酷无情。他稍微慢一点,李班(长)的骂声立刻如同鞭子般抽来: “磨洋工呢?!快!” “眼睛瞎了?这么大飞边看不见?!” “废品!又废一个!扣钱!” “三号机停了!你他妈找死啊!”
巨大的噪音、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的热浪、催命般的咆哮、不断累积的微小伤痛…这一切像一座沉重的磨盘,飞快地碾磨着陈默的体力、精神和仅存的尊严。他看着旁边那个瘦女人,她像一台精准的机器,在三台机器间无缝切换,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不见底的麻木。这就是他未来的样子吗?
午饭时间短暂的休息如同恩赐。巨大的、充满油烟和嘈杂人声的食堂里,充斥着廉价饭菜的气味。陈默捧着那个印着“鑫辉”字样的铝制饭盆,排着长队。轮到他的时候,不锈钢餐盘里被机械地扣上一勺几乎看不到油星的炒白菜,一勺满是肥肉丁的冬瓜,还有两个拳头大小、表皮坑洼的糙米饭团。饭盆温热,饭菜却只有一点温乎气。
他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饭菜寡淡无味,甚至带着一股食堂大锅菜特有的铁腥气。他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肺部深处的不适感在暂时放松后更加清晰地传来,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感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强压下咳嗽的冲动,埋头快速吞咽。
下午的劳作更加漫长而痛苦。身体逐渐适应了高温和噪音的折磨,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重复机械动作带来的精神麻木。胳膊酸痛得像灌了铅,手指因为不断抓取烫手的塑料件和摩擦毛刺而红肿刺痛。李班(长)的骂声似乎也麻木了,变成了背景噪音的一部分。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机器上循环跳动的计时器数字和传送带上不断累积的塑料框,提醒着他仍在呼吸。
终于,刺耳的下班铃声如同天籁般响起!流水线停止了轰鸣,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在颅内持续回响。陈默僵硬地停下动作,浑身酸痛得几乎无法站直。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跟着同样麻木沉默的人流走出车间。外面的空气虽然依旧浑浊,却显得清新了许多。夕阳的余晖给巨大的灰色厂房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色。
他没有去食堂吃晚饭。疲惫和胸口的憋闷让他毫无食欲。跟着人流走向厂区角落里的宿舍楼。
宿舍楼是破旧的红砖房,墙面斑驳。推开二楼一间房门,一股浓烈的汗臭、脚臭、霉味和劣质方便面调料包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陈默一阵眩晕。
这是一个标准的八人间。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床挤满了狭小的空间。地上散落着拖鞋、脸盆、烟头。墙壁被熏得发黄,墙角挂着蛛网。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个布满灰尘的灯泡,发出昏黄暗淡的光芒。此刻,房间里已经有好几个人了。
“新来的?”一个光着膀子、露出肚腩、正在泡方便面的胖子斜眼瞥了陈默一下。 “嗯。”陈默低低应了一声,目光扫视着寻找空铺位。 “喏,靠门那张上铺空着。”角落里一个穿着背心、正在抠脚趾的瘦子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原来的家伙上个月被机器绞了手,滚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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