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坊”的招牌,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陈旧而油腻,红漆剥落,边缘卷曲。店内弥漫着一股复杂浓烈的气味——劣质食用油反复烹炸后的哈喇味、浓重的廉价香料味、油烟机吸附的多年不清洗的陈年油垢味、还有隐约的下水道反味。陈默站在狭小、湿滑、满是油污的后厨门口,肺部的灼痛感在这浑浊的空气里似乎变得更加尖锐,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沉闷的哮鸣和喉咙深处的血腥气。右膝关节炎的钝痛在站立中持续发酵,右臂的烫伤处隔着单薄衣物,隐隐作痛。
“你就是老胡介绍来的?”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
老板姓王,身材矮壮,挺着个油腻的啤酒肚,穿着一件沾满油渍的白色厨师服(早已看不出本色),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粗壮、布满汗毛和点点烫伤疤痕的小臂。他叼着烟,眯缝着一双精明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默,目光在他苍白的脸色、僵直的右臂和微微发抖的右腿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一丝不耐烦。
“嗯。”陈默的声音嘶哑低沉。
“叫陈默是吧?老胡说你手脚还算麻利,能吃苦?”王老板吐出一口烟圈,“咱这儿活儿不轻省!中午晚上两顿饭点,能忙得你脚打后脑勺!切配、洗碗、拖地、搬货、招呼客人(忙不过来的时候),样样都得干!手脚要快!眼里要有活儿!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他用夹着烟的手指点着陈默,“试用期三天,只管两顿饭,没工钱。干得了留下,干不了立马滚蛋!工钱嘛,”他顿了顿,“一个月两千八,包两顿饭。干满一个月才发钱,押半个月工资当押金!能干就留下换衣服,不能干趁早走人!”
两千八!押半个月工资! 陈默的心沉了一下。这比他送外卖时的理论收入还要低得多!而且要先白干三天,还要被扣押金!但这几乎是走投无路的他唯一能抓住的、暂时不需要押金和健康证明的“救生圈”——老板王胖子显然也看出了这点,才敢开出如此苛刻的条件。
肺部一阵熟悉的灼痛和窒息感袭来,陈默强忍着呛咳的冲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能干。”
“换上!”王老板下巴朝角落里一个堆满脏围裙和破抹布的塑料筐努了努嘴,“就穿你自己的裤子吧,反正很快就脏了。围裙自己找件能用的!”说完,他不再理会陈默,转身对着灶台的方向吼起来:“老蔫!死哪儿去了!配菜呢?!客人都催了!”
陈默默默地走过去,在散发着汗臭和油污气味的围裙堆里翻找。最终挑了一件相对完整、但同样沾满顽固油渍的深蓝色粗布围裙系上。围裙的带子勒在他单薄的胸前,感觉沉甸甸的。
后厨像一个嘈杂混乱、热气蒸腾的战场。两个巨大的猛火灶台喷吐着蓝色的火焰,上面架着两口直径巨大的黑铁锅。厨师老蔫是个沉默寡言、动作却异常迅速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站在一口翻滚着浑浊油花的油锅前,飞快地将裹着厚厚面糊的鱼块丢进去,发出“滋啦——”一阵令人心悸的巨响,滚烫的油星四溅!
油烟机徒劳地轰鸣着,但浓烈刺鼻的油烟依旧充斥着整个空间,熏得人眼睛发涩,喉咙发干。地面湿滑黏腻,混合着洗菜水、油污和踩烂的菜叶残渣。几个沾满食物残渣、散发着馊味的巨大塑料垃圾桶堆在角落里。
陈默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洗碗。后厨深处,一个狭窄的水槽旁,堆积如山、油腻腻的碗碟盘子几乎要溢出来。水槽里泡着的水已经浑浊发黑,飘着油花和食物残渣。一个老旧的热水器勉强供应着温水。
陈默挽起袖子(露出右臂上还裹着的脏兮兮纱布),打开温热的水龙头。水冲击在油腻的碗碟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他拿起一块油腻发黑的海绵,开始机械地擦洗。
油腻的触感令人作呕。凝固的汤汁、饭粒、辣椒籽、油腻的肉渣顽固地附着在碗碟上。洗洁精是刺鼻的廉价货,混着油腻的脏水,在他手上滑腻腻的。他必须用力擦洗,每一次用力,右臂的烫伤处都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牵扯痛。弯腰站在水槽前,右腿膝盖的钝痛很快变成了刺痛。肺部在浑浊油烟和劣质洗洁精气味的双重刺激下,灼痛感愈发强烈,他不得不拼命压抑着阵阵涌上的呛咳。
刚洗了没几摞碗,王老板的吼声又炸响了:“陈默!死哪去了?!没看见配菜台空了吗?!去!把门口那筐土豆削了!快!等着下锅呢!”
陈默赶紧擦了下手,走到后门狭窄的过道。角落里堆着一筐沾满泥土的土豆和一个破旧的塑料盆。他拖过一个小马扎坐下,拿起一把生锈的削皮刀。冰冷的土豆握在手里,手指很快冻得僵硬麻木。削皮刀很钝,他必须用很大的力气。每削一个土豆,手腕和右臂的伤口都在叫嚣。土豆皮和泥土粘在手上、袖口上、围裙上。
削了不到半筐,王老板的吼声穿透油烟再次降临:“陈默!碗洗完没有?!送餐口堆起来了!眼瞎啊?!” 陈默只得丢下削了一半的土豆,跑回水槽边继续对付那座油腻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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