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武松挣扎着要拜,“不想今日在此,这般狼狈相见!”
宋江一把扶住,眼圈发红:“兄弟受苦了!快坐下说话!”他转头对孔家兄弟道:“这便是常与你们提起的,景阳冈上赤手毙虎的武松!只不知…贤弟如何做了行者模样?”
武松一声长叹,从景阳冈打虎、阳谷县做都头说起,说到兄长被害,怒杀西门庆潘金莲;发配孟州,十字坡结识张青孙二娘;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张青夫妇将他扮作头陀避难,蜈蚣岭斩杀王道人…一路坎坷,直至今日这孔家庄前醉酒落水,被抓受刑。桩桩件件,惊心动魄,直听得宋江扼腕,孔明孔亮冷汗涔涔。
孔明孔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兄弟有眼无珠!冲撞了打虎英雄!万望恕罪!”咚咚咚磕起响头。
武松连忙搀起:“不知者无罪!快请起!只是我那度牒、戒刀、数珠并包裹衣物,还望寻回。”
“武二哥放心!”孔明忙道,“小弟这就亲自去取!”他飞奔出去,片刻便将一个青布包袱和一串沉重的念珠捧来,那两口雪花镔铁戒刀也擦拭得锃亮。
孔太公闻讯赶来,又惊又喜,当晚大摆筵席。席间,宋江、武松同寝一室,一年多的江湖风雨,尽付长谈中。
十日后,武松收拾停当:铁戒箍束发,直裰披身,人顶骨数珠挂颈,两口戒刀插在腰间包裹旁,真个是猛虎披上袈裟。
宋江也打点好包裹,提了朴刀。庄门前,孔太公父子苦苦挽留不住。
“二哥,”宋江看着武松,“真不随我去清风寨花荣兄弟处?”
武松摇头:“哥哥好意,武松心领。只是我身上背着一十五口血债,天下皆知,遇赦不赦。跟着哥哥,反成拖累。张青哥哥已荐我投二龙山鲁大师、杨制使入伙。”
宋江知他心意已决,不再强求。两人行至瑞龙镇三岔路口,西去二龙山,东往清风寨。
路边小酒肆,浊酒一壶。宋江端起粗碗,神色郑重:“兄弟,此去山高水长,江湖路险。听愚兄一句——少喝酒!待他日朝廷招安,以兄弟的本事,边关上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方不负此生!”他顿了一顿,声音微哑,“我这做哥哥的,百无一用,唯有这颗心是热的…兄弟,你定要做个大官,光宗耀祖!你我…定有再见之日!”
武松虎目含泪,默默饮尽碗中酒。二人行至路分岔处,武松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四拜。宋江洒泪相扶,千叮万嘱:“切记少饮!珍重!”
西风古道,武松那雄壮的身影裹在宽大的行者直裰里,顶着漫天风沙,一步步走向莽莽群山,终于消失在路的尽头。
宋江独立岔路口,怅然若失,良久方转身,踏上东去的清风山路。
清风山果然名不虚传。山势险恶,老树盘虬,怪石狰狞如鬼牙。宋江贪看山景,误了宿头。眼见红日西沉,朔风怒号,他深一脚浅一脚只顾朝东赶。
噗通!脚下猛地一绊!林中铜铃大作!十几条黑影从树后、石旁跳出,发声喊,如饿虎扑羊,将宋江掀翻在地!麻绳捆得粽子也似,朴刀包裹被夺,火把高举,一路推搡着押上山寨。
火光下,宋江偷眼观瞧。木栅围着山寨,聚义厅上三把虎皮交椅,后面草屋连绵。喽啰将他牢牢捆在将军柱上,嘻嘻哈哈。
“大王刚睡下!等醒了,正好拿这厮心肝下酒,做个醒酒鲜汤,大伙儿尝尝新!”
宋江心凉了半截:“我宋江命休于此!早知如此,多与武二兄弟喝几碗也好……”
约摸二三更天,厅后脚步声响。几个喽啰忙去挑亮灯火。只见一人大步走出,头裹红绢,身披枣红锦袄,赤发黄须,环眼圆瞪,一股剽悍气扑面而来。此人往正中虎皮椅上一坐,正是清风山大当家,“锦毛虎”燕顺。
“孩儿们,这‘牛子’(肉票)哪来的?”
小喽啰忙禀报如何绊倒擒获。燕顺咧嘴一笑:“正好!去请二位大王来,一同享用!”
不多时,左边走出一个五短身材、眼光邪气的汉子,正是“矮脚虎”王英。右边跟着一个白净俊俏后生,乃是“白面郎君”郑天寿。三人坐定,王英便咋呼:“快动手!取心肝!做三份酸辣醒酒汤!老子酒虫上头了!”
一个小喽啰端来一大铜盆冷水,狞笑着走近宋江。
冷水激得宋江一哆嗦,火光映着他惨白的脸。那句“可惜宋江死在这里”在聚义厅嗡嗡回荡。小喽啰端着铜盆,獠牙似的尖刀就要递到另一个同伙手中。
“慢着!”王座上暴雷般炸响一声。锦毛虎燕顺猛地窜起,一个箭步冲到将军柱前,鹰爪般的手攥住端盆喽啰的喉咙:“这厮刚才喊了句什么?”
被勒得翻白眼的喽啰嘶声道:“他说‘可惜…可惜宋江死在这里’啊大王!”
燕顺如遭雷击!劈手夺过尖刀扔出老远,“锵啷”一声钉在梁柱上晃悠。他哆嗦着凑到宋江面前,粗糙大手胡乱拨开粘在宋江脸上的湿发,瞪圆了眼借着摇晃的火光细看:那焦黄面皮,疏疏的三绺髭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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