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在三十六寨的木屋里缓缓转醒,潮湿的霉味混着草药的苦涩气息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想要撑起身子,左手却如遭火灼般传来尖锐刺痛,喉间不由自主溢出一声闷哼。
缠裹左手的绷带层层叠叠,白得刺眼,绷带缝隙间渗出的血渍早已干涸,在纱布上晕染出诡异的暗褐色纹路。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瞬间,冷风裹挟着未散的雨腥灌进屋内。
巴沙裹着湿漉漉的披风立在门口,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深褐色的眼眸里盛满疲惫。他伸手掩上门,厚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床榻边。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巴沙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关切。
朱允熥猛地转头,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我还好,找到阿依娜了吗?"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牵动了浑身伤处,剧烈的疼痛让眼前炸开无数金星。
巴沙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力道却不敢太重,生怕碰碎了这人摇摇欲坠的理智:"没有。断崖下荆棘丛生,我们搜遍了每一处岩洞和水潭..."
他的声音顿住,喉结艰难地滚动,"没有任何阿依娜的踪迹。
暴雨冲毁了所有痕迹,也许..."他闭上眼,将后半句话咽回喉咙。
"也许是被野兽拖走了……"
"不可能!"朱允熥突然爆发,挣开巴沙的手就要下床,撕裂般的剧痛从五脏六腑窜上来,让他眼前一黑。
他跌回床榻,剧烈的咳嗽震得伤口渗出血珠,染红了胸前绷带。
"一定是你们没有好好找!怎么会..."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指节死死抠住床沿,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暴起。
巴沙蹲下身,与朱允熥平视,眼中泛起血丝:"阿依娜是我的女儿!"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又在尾音处泄了气,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比谁都想找到她。但现在你必须养伤,你的经脉被圣蛊之力灼伤,再这样下去..."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只会让阿依娜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朱允熥僵在原地,如坠冰窟。巴沙的话像一把重锤砸在他心上,记忆如潮水涌来——阿依娜那单薄的身体被卷入悬崖。
他缓缓躺回床榻,目光空洞地望着漏雨的屋顶,雨水顺着茅草缝隙滴落,在他滚烫的额头上炸开细小的水花。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远处传来零星的狼嚎,像是为这场无果的搜寻奏响挽歌。
巴沙从陶罐里舀出半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木勺碰撞陶壁发出清脆声响。
药香混着苦涩在屋内弥漫,却驱不散空气中凝滞的压抑。
他将药碗轻轻搁在斑驳的木桌上,金属药碗与桌面碰撞出细微的闷响,惊醒了蜷缩在墙角打盹的老猎犬。
"你是我们三十六寨的大恩人,也是整个苗疆的大恩人。"
巴沙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按在朱允熥缠着绷带的肩头。
"你帮我们解决了落花洞,圣蛊一除,苗疆百年的血咒就此终结,整个苗疆子民都会记住你……"
朱允熥侧过脸,目光落在窗棂外摇曳的火把上。跳跃的火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潮湿的泥墙上扭曲变形。
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沙哑的声音里带着自嘲:"那又有什么用,我连阿依娜都保护不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粗布被褥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巴沙沉默良久,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腰间的骨笛,那是阿依娜用兽骨亲手为他雕刻的。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唉,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你强行激发身体的潜能又被圣蛊之力灼烧,你的左手……"
"废了是吗?"朱允熥猛地转头,眼白上布满血丝,空洞的眼神却仿佛早已预知了一切。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巴沙喉结滚动,艰难地开口:"那倒没有,只是经脉受损严重,不能再举重物,也不能用左手施展武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朱允熥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震得胸口的绷带都在微微起伏。
他抬起缠着绷带的左手,在昏黄的油灯下缓缓转动,绷带缝隙间渗出的血珠随着动作滴落:"已经无所谓了!武功没了可以再练,左手废了还能用右手……可阿依娜……"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猛地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剧烈颤抖。
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寨民们端着新熬的草药过来了。
巴沙起身挡住门口,向众人摆摆手,又回头看了眼蜷缩在床榻上的朱允熥。
夜风呼啸着灌进木屋,吹得油灯的火苗明灭不定,将两个孤独的身影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忽聚忽散。
山雨初歇,三十六寨的青石板还泛着水光。朱允熥扶着雕花木栏,看着寨门前跪着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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