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基地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二十台铁牛整齐地排在田埂上,金属外壳在雨幕中泛着冷光,像一群等待冲锋的战士。
张建国站在观测塔下,雨衣帽檐压得很低,却遮不住眼中的紧张——这是初代机的实地测试,也是他和周慕云熬了三个通宵改良后的首次实战。
“开始!”对讲机里传来技术员小吴的声音。第一台铁牛迈出第一步,履带碾过泥泞的水田,竟比旁边扶犁的老农还要轻盈。机械臂扬起时,搭载的红外传感器突然发出蜂鸣,铁牛精准地调整轨迹,避开了一窝正在产卵的青蛙,金属脚掌落地时,甚至没压坏一片浮萍。
周慕云握着对讲机的手沁出冷汗。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海南岛,他们的试验机陷进红泥田,整支队伍在烈日下挖了六个小时,最后是当地黎族阿婆送来椰子水,笑着说:“机器要是能听懂蛙叫,咱们的谷子就能和青蛙做邻居了。”
一道闪电劈开天际,山顶的变压器发出刺耳的爆鸣。观测塔的灯光瞬间熄灭,对讲机里传来电流杂音。
张建国心头一紧,却看见田地里的铁牛突然集体泛红,机身表面泛起细密的蓝光——那是他们临时加装的反向充电模块,在雷电击中电网的瞬间,竟将电磁脉冲转化为蓄电池的能量。
“成功了!”小吴在泥地里跪倒,雨水混着泪水从脸上滑落。他是农科院的年轻技术员,三个月前主动申请加入项目,只为完成爷爷的遗愿——老人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娃啊,要是能让铁牛在咱们湘西的水田里干活,爷爷就算到了地下,也能闭上眼了……
监控屏幕上,铁牛们正自发调整插秧间距,履带在积水中划出的轨迹形成一道临时堤坝,将上涨的山洪引向旁边的荒坡。
周慕云忽然看见张建国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铁牛脚踝处的传感器,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在传感器表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像在亲吻一位迟来的战友。
“17.8倍。”她听见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颤抖,“慕云,你记得吗?1972年在北大荒,咱们用算盘算出第一台插秧机的效率是人工的3倍,你说‘等咱们做到10倍,就能让全中国的农民都挺直腰杆’。”
她当然记得。那时他们住在土坯房里,炕头堆着一尺厚的计算稿纸,煤油灯的光晕里,他的眼睛比任何星辰都亮。
此刻,她看着田地里的铁牛在暴雨中起舞,忽然发现它们的动作竟带着某种韵律,像极了湘西苗族的祭祀舞蹈,每一步都踩着土地的脉搏。
庆功宴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举行。柴油发电机的轰鸣盖不住众人的笑声,搪瓷碗里的苞谷酒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光芒。
张建国握着酒杯,听着小吴绘声绘色地描述铁牛避开水蛙的场景,忽然看见周慕云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她亲手烤的燕麦饼干——那是用实验室的低温烤箱试制的,带着淡淡的焦香。
“怀德的电报。”她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垂。加密电报的纸张在烛光下泛着青光,上面的密语只有他们两人能懂:“北方邻国专家团突访红星公社,重点关注春耕机械。”
他的手指在杯沿上停顿半秒,忽然想起1975年冬天,在中苏边境的屯垦戍边农场,他曾看见苏联的农业专家对着国产拖拉机摇头,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那时周慕云刚从北京调来,棉袄口袋里装着周总理关于农业机械化的批示复印件,边角都磨破了。
“明天往东北发300台阉割版铁牛。”他将电报扔进壁炉,火苗瞬间窜起,将密语烧成灰烬,“电路板第七层埋入自毁芯片,触发条件设为‘连续三次尝试破解核心算法’。”
周慕云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铁皮盒上的牡丹花纹——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嫁妆。她看见他望向窗外,雨夜的天空中有架没有标识的直升机掠过,机身下方的夜视仪红光一闪而过,像某种蛰伏的野兽在窥视。
“他们不会想到,我们把混沌算法藏在插秧节奏里。”张建国忽然轻笑,声音里带着冷意,“就像他们不知道,当年娄家船队从黑海带回的,不只是军工稳压技术,还有老船长在列宁格勒黑市淘到的《控制论》手抄本。”
直升机的轰鸣声渐渐消失,工棚里的笑声却未停歇。周慕云看着他的侧脸,火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忽然想起他常说的那句话:“科技战场上,没有硝烟,但每一行代码都是子弹。”
而此刻,她知道,他们埋下的不只是自毁芯片,还有一颗让对手永远猜不透的种子——就像铁牛传感器里藏着的,那点来自野生稻的抗逆基因,终将在异国的土地上,开出带刺的花。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某台铁牛的储物仓悄然打开。五粒包裹着纳米涂层的超级稻种躺在暗格里,种皮上的荧光标记在黑暗中划出细微的光痕,像五线谱上的音符,谱写着某个关于未来的乐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