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国际医院,VIP重症监护区。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气味,空气仿佛凝固成无形的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监护仪器规律的、如同生命倒计时般的滴答声,冰冷地敲打着神经。
顾淮深高大的身影,如同被钉在了ICU病房对面那面冰冷的墙壁上。他没有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只是背靠着墙,微微低着头。昂贵的羊绒大衣随意地搭在臂弯,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紧绷的喉结和一小片带着淤青的皮肤(楼下冲突的痕迹)。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红血丝和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痛苦。
他像一尊失去了所有光彩的雕塑,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他的目光,穿透走廊的虚空,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ICU那扇厚重的、隔绝了生死的磨砂玻璃门上。仿佛要将那扇门看穿,看到里面那个静静躺着、生死未卜的女人。
周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同样一脸凝重。他刚刚低声汇报完最新情况:“顾总,林小姐的主治团队是国内外最顶尖的专家,院长亲自督阵,用了最好的药物和设备。生命体征还在波动,但专家说……没有继续恶化,就是希望。”他斟酌着用词,“另外,陈默的人封锁了整层楼,我们的人……无法靠近病房门口。”
顾淮深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扇门后。
悔恨如同千万只毒蚁,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想起五年前她绝望的泪水,想起昨夜她冰冷决绝的眼神,想起今天楼下混乱中她可能遭受的惊吓……更想起那份冰冷的DNA报告——他愚蠢的五年恨意,铸成了无法挽回的大错!而现在,她躺在里面,因为他间接引发的风暴,生死一线!
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如此卑微。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此刻却连靠近她、守护她的资格都没有。他甚至不敢奢求她的原谅,只求……她能活下来。
“晚晚……”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无尽痛苦和卑微祈求的气音,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瞬间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无人听见。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布满血丝的眼角滑落,砸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缓缓抬起手,指腹用力按压着突突狂跳、仿佛要炸开的太阳穴。那里,是悔恨和痛苦汇聚的风暴中心。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童童那张写满巨大恐惧的小脸。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害怕?是不是……恨透了他这个“坏人”父亲?
他不敢去想。巨大的负罪感几乎要将他压垮。他伤害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用生命爱过他的女人,一个无辜流着他血脉的孩子。他该如何赎罪?这沉重的罪孽,倾尽三江五海也洗不清!
就在顾淮深被无边无际的悔恨和痛苦淹没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护士走了出来。
顾淮深和周正瞬间像被通了电,猛地站直身体,急切地看向护士。
“病人情况?”顾淮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掩饰的颤抖。
护士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但语气保持着职业性的平静:“顾先生,病人生命体征比之前稳定了一些,自主呼吸有所恢复,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但深度昏迷状态没有改变,脑部供氧和受损脏器的恢复是关键。目前……仍未脱离危险期。”她顿了顿,“另外,病人有轻微的无意识肢体活动,这是神经反射,不代表意识恢复。”
稳定了一些……仍未脱离危险……
顾淮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攥紧。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我……我能进去看看她吗?就一眼?我保证不打扰她治疗!”
护士摇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对不起,顾先生。ICU有严格的探视规定,非医护人员禁止入内。而且病人现在极度脆弱,任何外界刺激都可能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请耐心等待,有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家属。”她特意强调了“家属”二字,目光却扫向走廊另一端——陈默安排的人正冷冷地盯着这边。
顾淮深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被周正及时扶住。他颓然地靠回冰冷的墙壁,无力地挥了挥手。连看一眼,都成了奢望。
护士转身回了ICU,厚重的门再次隔绝了两个世界。
顾淮深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走廊冰冷的灯光落在他蜷缩的身影上,投下一片孤寂绝望的阴影。这个曾经睥睨众生的男人,此刻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卑微得如同尘埃。
而在顾家老宅那间精心布置却冰冷如牢笼的儿童房里,另一场无声的宣泄正在上演。
保姆已经尝试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办法——温热的牛奶、柔软的毛绒玩具、轻声细语的故事……但童童依旧蜷缩在床角,紧紧抱着他那本厚厚的素描本,小小的身体如同惊弓之鸟,对任何靠近都充满抗拒。他不再发抖,但那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空洞得可怕,失去了所有孩童应有的光彩,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一种死寂的茫然。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被巨大的惊吓剥离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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