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嘀嘀嘀——!”
刺耳又单调的电子蜂鸣音!如同上百只被同时掐住脖子的鸭子,在乡政府临时征用的库房泥屋里疯狂交响!那台唯一的光驱外挂风扇嗡嗡运转到极限、机箱表面温度烫得能煎鸡蛋、却依然因为内存过低而卡成幻灯片的老旧联想台式电脑面前,陈青禾满眼血丝,眼袋乌青,喉咙深处翻涌着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焦渴感,指关节在油腻发黄的键盘上高速敲击,已经快要抽筋!汗碱在脖颈衣领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的硬壳,那件洗得发白、肩头打着布丁的旧毛衣袖口被机房浓烈的灰尘、霉菌味儿混着熬夜熬出来的油汗浸得发亮。
屏幕上那个绿底白字的简陋QQ群对话框里,信息正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向上滚动!每一秒钟都有新的对话框弹出!速度快到根本无法用眼睛捕捉文字!只有一堆堆刺眼的、带着强烈方言土味音译的文字和乱码组成的符号洪流在眼前汹涌奔腾:
“[三队王老汉]:陈干部!俺地菇包冒白毛了!长蛆虫了不?在线答!急!!!!” 后面还跟着一串意义不明的惊叹号和问号。
“[后山郑屠户]:@虫啃小陈!你他娘的群里瞎叨叨能当仙气吸?!狗子家的菇包咋都绿了?!是不是你给的料有毒!老子的猪吃了蹭蹭窜稀!赔!!!”后面还带了一把滴血菜刀的图标。
“[二洼张阿婆]:小陈同志!我群名不叫“张招娣”!是张秀芬!快给我改!@全体 看见!再叫我招娣我撕了你窗户纸!”
“[五组马会计]:通!知!今晚7点前!各组速报合格菌包数量!不报视为0!后果自负!(官方通告口吻)”
……
屏幕右下角那个破塑料盒做的纸壳箱里,堆了足足半尺厚的、用废旧报纸甚至娃哈哈AD钙奶包装纸折叠手写的“QQ号码清单”!每一张都沾着油污泥点甚至疑似鸡粪的斑痕!
混乱!
巨大的混乱!
三百多位大爷大妈!几十个脾气暴躁的村干部!挤在同一个他临时创建的、顶着个“石壁乡脱贫致富菌菇交流群(禁水)”土味名头的QQ群里!带来的不是沟通效率!而是核反应堆失控般的灾难!!!他们把这玩意儿当成村委会的大喇叭!当成骂街的土墙!当成随时能扯开嗓子嚎的村头槐树底下!
信息是爆炸了!
但全是噪音!全是混乱!全是无法分辨的无用讯息和火药味十足的指责!陈青禾觉得自己像掉进了沸腾的火山口泥浆池里!被无数个声嘶力竭的麦克风贴着耳膜狂轰滥炸!脑浆子都快被震碎搅成泥汤了!
汗水从滚烫的额头涌出,顺着太阳穴滑下,在下巴汇聚成大滴的汗珠砸落在油腻的键盘缝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声。酸涩发胀的眼球被屏幕上疯狂滚动的乱码信息流冲击得生疼。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身体的极限早已透支。他想放弃!想把电源拔了!想逃出这间弥漫着霉味灰尘和噪音地狱的机房!
不行!
灰树花的菌种!那是他从省农技站死皮赖脸磨来的!几乎花光了口袋里所有补助伙食费换来的珍贵孢子和几包标准母种基质!
眼前这群乱糟糟的、如同原始人第一次拿到打火机般懵懂暴躁的村民!那是他忽悠着张爱国签下“免责”字据、顶着韩松几乎毫不掩饰的冷笑和赵前进那只军绿色搪瓷缸子底随时拍在桌面上的巨大压力、用了足足三天时间连比划带吼嗓子都快喊劈了才“拉”进群的!
第一批用老柳树朽木加玉米芯勉强压成柱状的实验菌包!那是他和几个半信半疑的老乡熬了一夜踩着烂泥地、在没电的手摇脱粒机嘎吱声中用满是血泡的手压出来的!
这些投入!这微薄的、被所有人当成疯子和废物点心的希望!容不得他放弃!放弃了,等待他的绝不是韩松那句“数据不成立”、张爱国的“虫啃失败”,而是赵前进那只搪瓷缸子真正落在他脑壳上发出的“咣当”巨响!
“操!!!”陈青禾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吼,手指更快地在油腻的键盘上抽搐般移动、点击、刷屏回复!试图在汹涌的乱码中捕捉到真正有用的求助信息。指甲缝里满是乌黑的泥垢键盘油污,火辣辣的指尖痛感成了唯一支撑他不倒下的警示器。他眼前仿佛看到张爱国那双看似关切、实则暗藏刀锋的小眼在窥屏冷笑;看到韩松那副在“数据不达标”文件上从容不迫按下的冰冷公章;更看到赵前进那只倒提着还粘着泥浆的劈柴斧头!
“别刷屏!有事直接打数字编号!看置顶文件!看!!!”
他几乎是吼叫着在群里一遍遍重复这条信息,手指疯狂滚动鼠标滚轮翻页,试图找到之前自己发的那个《灰树花菌包问题快速自查手册(图)》的可怜消息,那消息早被淹没在如汪洋大海般汹涌的“[七沟张寡妇]:陈干部!群里的男人们说话不干净!把我踢了!”这类垃圾信息洪流之下!他手忙脚乱地翻着!光标在那个文件名上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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