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窗玻璃被砸得噼啪作响。
门卫老张浑身湿透冲进来,怀里紧搂着一个滴水信封:“信访室!指名信访室!”
信封里一张模糊照片:山体被挖得面目全非,碎石机像巨兽蹲伏在雨幕里。
还有张皱巴巴的欠条,边缘洇开暗红痕迹,写着“南山石料款未结,再拖,命抵”。
陈青禾捏着带血的纸,指尖冰凉。
错名单上吴胖子残余的名字,在脑海里无声燃烧起来……
暴雨像是天河决了口子,疯狂地泼向云川县城。密集的雨点砸在县纪委信访室老旧的木框窗玻璃上,噼啪作响,汇成一片混沌的白噪音,几乎要盖过屋里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惨白的日光灯管在潮湿的空气里嗡嗡低鸣,光线显得格外清冷,勉强照亮陈青禾面前摊开的几份待分类的信访材料。他刚在“反映不实”的结论栏签下名字,搁下笔,端起桌角那个磨得发亮的保温杯,杯壁上“石壁乡先进工作者”的红字在灯下有些模糊。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稍稍驱散了雨夜带来的湿冷和连日核查带来的疲惫。
就在他准备收拾东西下班时,信访室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被“哐当”一声撞开了。
一股裹挟着土腥味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哗啦作响。门口站着门卫老张,整个人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深蓝色的旧工装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裤管哗哗往下淌,在他脚下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他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同样湿透的牛皮纸信封,边缘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软卷曲。
“陈…陈干事!”老张喘着粗气,声音被风雨声撕扯得有些变调,脸上是少见的惊惶,“刚…刚才!一个半大孩子,浑身浇得透透的,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冲到门房,二话不说,啪!就把这个拍桌上了!”他哆嗦着手指着怀里的信封,水珠随着他的动作甩落,“就吼了一嗓子:‘信访室!指名信访室!’掉头就冲进雨里了,喊都喊不住!影子都没看清!”
老张把那个湿漉漉、沉甸甸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在陈青禾面前唯一一块干燥的桌面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邪性…真邪性…”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有余悸地嘟囔着,又看了一眼那信封,才缩着脖子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信访室里只剩下风雨的咆哮和灯管的嗡鸣。陈青禾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普通的牛皮纸,没有任何署名,只在正面用粗黑的、像是被水洇开又干涸的笔迹,潦草地写着“信访室 亲启”几个字。雨水浸透的痕迹让字迹边缘模糊不清,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急迫。
他抽出几张纸巾,仔细吸掉信封表面过多的水渍,指尖能感受到纸张被水泡软后那种脆弱又坚韧的矛盾触感。撕开封口时,发出细微的、湿纸被撕裂的声响。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两样东西。
首先掉出来的是一张照片。明显是偷拍的,像素粗糙,画面被密集的雨线切割得支离破碎,充满了晃动和模糊的噪点。但画面中央的景象,依旧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撞入眼帘——那是南山!连绵的山体被粗暴地开膛破肚,裸露出大片大片刺眼的、惨白的岩石断面,如同巨大的伤疤。一台庞大的碎石机像一头沉默而狰狞的钢铁巨兽,蹲伏在泥泞不堪的工地上,冰冷的机械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照片的角落,隐约能看到几辆沾满泥浆的重型卡车轮廓,像蛰伏在雨幕里的怪兽。整个画面透着一股无序、暴力和被肆意掠夺的荒凉感。
陈青禾的心猛地一沉。南山?那不是县里几年前就明令禁止开采的区域吗?生态脆弱,早就划了红线!
他放下照片,手指触碰到信封里另一件东西——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粗糙的纸条。展开来,是一张手写的欠条。纸面皱巴巴的,边缘被磨得起了毛边,显然经过多次揉搓。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带着一种底层劳动者特有的笨拙和绝望:
今欠南山石料款人民币伍仟元整(¥5000.00)。
限三日内结清。
逾期不付,后果自负,命抵!
欠款人:李老栓(手印)
某年某月某日
真正让陈青禾瞳孔骤然收缩的,是欠条右下角那个鲜红刺目的手印旁,洇开的一小片暗红色污迹。那颜色已经有些发褐发黑,边缘不规则地晕染在粗糙的纸纤维里,像一朵凝固的、不祥的花。是血!干涸发黑的血迹!一股浓烈的铁锈般的腥气,仿佛透过纸面,混合着雨夜的土腥味,直冲他的鼻腔。
“命抵”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吴胖子!
这个名字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瞬间刺穿了陈青禾的神经。那个盘踞石壁乡多年、最终被他亲手送进去的恶霸头子!他伏法了,但他那些盘根错节的残余势力,那些吸血的爪牙,真的被连根拔起了吗?那份重生之初如同天启般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的错名单,此刻不受控制地疯狂翻涌起来——名单上,吴胖子残余的几个核心马仔和保护伞的名字,带着狰狞的意味,一个接一个地跳了出来,在记忆的幽暗处无声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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