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再理会钱大勇陡然拔高的“你们这是污蔑!我要找律师!”的叫嚣,转身大步离开了谈话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将钱大勇的咆哮隔绝在内。
走廊的冷空气让陈青禾精神一振。他没有丝毫犹豫,直奔县工商局档案室。此刻已是深夜,档案室大门紧闭。陈青禾直接拨通了工商局长的电话,言简意赅:“纪委办案,急调钱大勇名下所有企业及关联企业十年内的工商注册、变更档案,现在就要。”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乱的应承声。不到二十分钟,睡眼惺忪的档案管理员小跑着赶来开了门。陈青禾和老张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散发着陈旧纸张和灰尘味道的档案库里。
时间在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灰,又透出些许鱼肚白。陈青禾和老张的眼圈熬得通红,面前摊开的档案卷宗越堆越高。油墨深浅不一的档案纸上,记录着钱大勇和他那些层出不穷的关联公司在云川这片土地上留下的印记。
“陈主任,你看这个!”老张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他指着几份不同年份、不同公司名称的档案,“云川机械厂,九五年破产清算,资产接收方是‘宏达物资回收公司’,法人代表钱大勇!”
“九七年,县食品公司下属冷库设备‘报废’处置,买家是‘昌盛再生资源有限公司’,背后实际控制人还是钱大勇!”
“九八年,县建筑公司一批‘淘汰’工程机械,评估价极低,最终流向了‘大勇商贸’…”
一份份档案被抽出来,按时间顺序在长条桌上铺开。一条清晰得令人心惊的轨迹逐渐在泛黄的纸页间浮现出来: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云川县几乎所有宣告破产或经营困难、需要进行资产处置的县属国企,其所谓的“不良资产”——无论是厂房、设备、地皮,还是库存原料——最终的接收方,兜兜转转,都指向了钱大勇,或者是他用不同亲属、马甲名字注册的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公司。
这些资产的评估报告无一例外地显示着惊人的“缩水”,处置价格低得如同废品收购。而钱大勇接手后,这些“废品”往往经过简单翻新或直接转手,便能在市场上获取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暴利。
“这家伙…是把全县的国企当成了他的私人废品收购站!”老张咬着牙,手指重重地点在档案上,“这哪是什么‘战略投资者’,这就是一条吸附在国有资产上的蚂蟥!专吸国企的血!”
陈青禾的目光锐利如刀,在那些刻意分散却又最终归拢的股权结构图上扫过。他拿起一份九六年的档案,上面记录着县农机厂一批“报废”机床的处置。接收方是一个叫“顺达机械”的小公司,法人代表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他立刻翻出钱大勇核心公司的股东变更记录,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很快找到了这个“顺达机械”法人代表的姓名——赫然出现在钱大勇堂弟的名下。
“垄断。”陈青禾吐出两个字,声音冰冷,“他利用某种力量,垄断了云川县国企不良资产处置的渠道。其他人,根本插不进手。”
就在此时,陈青禾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简薇。
“青禾,”简薇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熬夜的疲惫,却异常清晰,“钱大勇及其关联公司近十年的主要银行流水,关键节点梳理出来了。”
“说重点。”陈青禾的心提了起来。
“问题很大。”简薇语速加快,“表面看,资金进出似乎有贸易背景支撑,但穿透多层关联公司后,发现大量异常。尤其是,在几笔大额资产处置获利后,总有一部分资金,不是流向境外模糊账户,就是…”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某个细节:“…流向了几个我们标记过的特定账户。其中一个,尾号7493的账户,你记得吗?”
陈青禾的瞳孔骤然收缩!尾号7493!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在他的记忆里——那是杨德海案中,一个已被处理但尚未完全查清所有资金去向的特定关系人名下的隐秘账户!孙卫东案初核时,简薇就曾发现过钱大勇与这个账户存在可疑的小额资金试探性往来,当时因证据链不足未能深究。
“7493…金额多大?时间点?”陈青禾的声音绷紧了。
“单笔不算巨大,但很规律,几乎每次他成功低价拿到重要资产后不久,就有一笔‘咨询费’或‘中介费’汇入7493。时间跨度覆盖了杨德海在任后期到他倒台后的一段时间。”简薇的声音透着凝重,“这绝非巧合。钱大勇和杨德海的旧势力,很可能存在某种隐秘的利益输送,或者…封口费?”
杨德海案的幽灵,竟然在此刻,通过钱大勇这条藤蔓,再次缠绕上来!陈青禾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钱大勇的发家,绝不仅仅是依靠郭刚在纺纱厂改制这一次!他的根系,早已深深扎进了云川过去十多年国企改制的混乱泥潭,甚至可能触及了杨德海时代的腐败余毒!郭刚,很可能只是他最新、也是最大的一把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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